他心里煩躁極了,偏偏前面的小別克佔著超車道速度卻開的很慢,齊雲忍不住低聲咒罵一聲,方向盤一打,踩下油門,從右邊超過了小別克。
紀嫣然沉默的回想著剛才石延庭的那番話,沒有一個人會無緣無故的討厭另一個人,尤其是一個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
可是石延庭眼底的恨意,言語中的憤怒是那樣明顯的對準了自己——不,或者該說他對準的是「曾經的自己」……
可是為什麼呢?為什麼石延庭要恨自己?
等等!
石延庭……
石……
「石磊。」
正在開車的齊雲猛然轉頭,「什麼?」
紀嫣然才發現原來不知不覺間她已經把這個午夜夢回中的名字念出了口,見齊雲的神情在一瞬間變得有些奇怪,想了想,她還是選擇發問︰「齊雲,上次你說會幫我查查看石磊這件事情,我想知道……結果如何?」
齊雲的目光一凝,臉上帶著少有的克制和隱忍,她知道了些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問?
還沒來得及開口,她的聲音再度傳來,「今天你也發現了,那個石先生對我好像有敵意,可是我確實不認識他,剛才我有種直覺,你說……會不會石磊和石先生有某種程度的關系!?」
「嘶——」猛然一記剎車聲,嫣然差點撞上前面的擋風玻璃,她還來不及詢問一旁的齊雲,就感覺到眼前一團黑影閃過,他的唇覆了上來。
嫣然整個人傻在哪里,腦子里的發條都斷成了螺旋形,這個沒有任何前兆的吻並非淺嘗即止,而是帶著強烈的攻擊性攻池掠地,一時間她的呼吸里都是淡淡的紅酒味。
放開她的時候,齊雲牢牢地抱住了她,「嫣然,不要再提石磊了,他已經是你的過去式了。你知道嗎?每一次你提起他的時候,口氣會不自覺的悲傷,我怕……」
我怕挖掘之後的真相會讓你承受不住。
直到听到他的話,嫣然才漸漸的從呆愣中恢復,他怕什麼?他在不安什麼?難道他擔心石磊的分量會超過他嗎?她輕輕的拍了拍齊雲的背,一字一句的說︰「齊雲,你相信我好不好?也請你對自己有信心一點。」
很久很久,他們就維持著擁抱的姿勢,仿佛那樣子溫暖的依偎,才能抵御無論是窗外抑或是內心深處的寒冷。
直到把嫣然送到家門口,沉默再度在他們之間蔓延。
嫣然下了車沖齊雲揮了揮手,轉身欲離開的時候,听到身後齊雲叫了一聲,她停下腳步轉過頭,听見他用著無比清晰的聲音說著,「嫣然,放棄石磊好嗎?」
她無法給他任何答案,因為她明明知道石磊已經沉埋在過去的記憶中,明明知道失去的不能重來,但是自己究竟失去了什麼?
即使腦海一片空白,內心仍掩不去一絲遺憾……
齊父有個習慣,晚上如果沒有應酬的時候,喜歡一個人繞著整座城市的外圍靜靜的跑步,這是當年當兵時留下的好習慣,這也是即使年過半百,他的身子骨仍然十分健朗的秘訣。
這天他和約著校長戰友兩個人去徒步登山,回來的有些晚了,洗了澡出來的時候,慣例的走進書房想要找本書來看,結果沒想到,書房內的沙發里靜靜的坐著一道身影,好像等了他很久。
「阿雲,你怎麼在這里?」齊父問。
齊雲慢慢的轉頭,站了起來,直到看到父親坐下了才再度坐下,淺褐色的眼眸里閃過一抹猶豫。
「有什麼話就直說?吞吞吐吐的成何體統!」齊父最看不慣有誰在他面前欲言又止了。
想必齊雲也是非常了解父親的性格,心思微動,目光已然變得堅定,「爸,其實我是想問問您,當年石大哥家發生的變故是怎麼一回事?」
一听他的話,齊父的目光如禿鷹般犀利的掃了過來,有種不怒自威的壓迫力,靜靜看了齊雲三秒鐘,擲地有聲的說︰「就為了那個叫紀嫣然的女老師?你先是讓你姐姐查石磊,現在直接跑到我這里探情況?」
他一愣,沒想到齊父竟然全部知情,他也從來都沒有想過隱瞞,點了點頭說︰「爸,我很喜歡嫣然,找個時間會帶回來跟您看看,您也會喜歡她的。」
齊父的反應是「哼」了一聲,不要忘了「姜還是老的辣」,就算齊雲是孫悟空,又有什麼瞞得住齊父這位如來佛呢?
尤其是自從女兒當初發生了那樣的事情,齊父雖然要求嚴厲,但是對一雙兒女的情況可是半點不放松,這也許也多多少少有點「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情懷。
齊雲繼續往下說︰「我也不想瞞您,嫣然她好像失去了某段記憶,我想幫她找回來。而現在最關鍵的線索就是石磊。當年的事情被石家壓了下來,姐姐查不到,所以我只能來向您求助,您和石伯父是世交,當年的事情您一定全都知道……」
「那個丫頭就這麼好?值得你這麼大費周章?」齊父倒是不以為然,雖然听校長戰友說那個紀嫣然在學校里表現不錯,是個踏實的孩子,但是听到自己兒子和她戀愛的消息時,私底下他還是派人去查了查的。
身家清白,出自江南的小戶人家,可是現在怎麼又冒出失憶一說?
看面前的齊雲一臉堅定,目光如炬,提起這個女子就頗有些緊張的模樣,齊父淡淡的擺了擺手,罷了,難得這個倔強的兒子肯主動來找自己求助,告訴他又何妨?
記憶中,其實這個兒子十分的固執,也只有求過自己一次,就是說要學心理。那次齊父記得自己是真的動怒了,拿起皮帶就是一鞭狠狠地抽在了兒子身上。女兒出事以後,他的希望一直在這個兒子身上,希望他從政,希望他每一步都踏得穩一點,可是誰知道他竟然堅持要去學沒用的心理……
可也就是那次他清楚地感覺到兒子長大了,不再是屈服在皮鞭之下的小孩,他會據理力爭,他會頭頭是道的說著自己的堅持,那一刻,齊父清楚地看到兒子眼中閃現著對夢想堅持的光芒。
輕輕的咳嗽了聲,老人沉穩有力的聲音掀開了回憶的序幕,「當年啊,石磊那小子才二十多歲,剛從警校畢業,說是為了磨練,老石就派給了他一個任務︰讓他去做臥底。可是沒有想到,最後石磊為了救一個女孩,在爆炸中犧牲了……」
齊父慢慢的把當年的故事娓娓道來,講完的時候,才發現不知不覺,竟是一個小時悄然流走。
「爸,那石磊去臥底的是紀家嗎?」此刻,齊雲恨起自己來,他感覺自己給自己挖了一個大坑,親手把自己推向了深淵。
齊父的點頭證實了齊雲的猜想,突然老爺子鷹眼一勾,精光乍現,「那丫頭也姓紀?」眉頭皺了起來。
齊雲動作僵硬的點著頭,像個上了發條的玩具。
難怪……難怪石大哥看到嫣然氣氛會那麼怪異?
難怪……難怪紀三身手那麼好,又對嫣然那麼關心?
從書房走回房間的那一刻,齊雲覺得雙腿向灌了鉛一樣,再也邁不動了,他就這麼沿著房間的大門緩緩地滑了下來。手機不自覺的從褲子口袋里落了出來,屏幕因為踫撞亮了起來,一張微笑的臉印入眼簾,笑眼璀璨。
誰能想到,一笑嫣然,從此傾人心池。
誰能想到,嫣然一笑,也許只是黃粱一夢。
齊雲靠在門板上,淺褐色的眼眸不再輕松,眼皮輕輕蓋上,眉中間一片慘淡。
窗外的雨混合著灰暗的天空,沉重的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哪怕是站在東方假日酒店頂樓的會議室內,透過落地窗戶俯瞰著繁華都市,也只覺得一切是那樣的飄渺,高聳入雲的大廈,像螞蟻一樣的車流,通通都像蒙上了一層灰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