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路律師。」眾人紛紛將酒杯高舉。
路允璽听著大伙兒熱絡的恭賀聲,心里卻覺得空虛。
他想,在這場戰役里,他是輸家還是勝利者?雖然他成功贏得名和利,卻輸去了愛情。
「我今天有點累,我想先回去。」路允璽一飲而盡,放下酒杯。
「你喝了酒,我開車送你回去。」丁維希道。
在走廊上,隔壁包廂的歡笑聲引起他的注意,他停下腳步,看到一排紫色珠簾里有幾個熟悉的身影。
「艾醫生,輪到妳猜題嘍!猜錯就要喝一杯。」小芸將杯子倒滿啤酒。
「沒問題。」艾寶貝點點頭。
「妳猜烤肉最怕遇到什麼?」小芸笑問。
「下雨。」
「不對,烤肉最怕遇到肉『裝熟』。」小芸將酒杯推到她面前。
「哦∼∼」她恍然大悟,豪氣地飲光杯里的酒,不甚優雅的打了個酒嗝。
「沒酒了,我去叫服務生再送來一手啤酒,我們不醉下歸……」安兒也跟著起哄,站起身,卻在珠簾外看到丁維希和路允璽。
「丁維希?」安兒驚訝地拔尖嗓音。
頓時,小小的包廂里,路允璽和艾寶貝隔著珠簾對峙著,目光相鎖。
路允璽看著她自虐地喝著酒,心里著實難過。
「安兒。」丁維希撫額,有股不祥的預感竄上心頭。
「冷血動物。」安兒輕哼,所有的興致全都在見到路允璽那一刻消失無蹤。
在確定路允璽和艾寶貝是真的分手了以後,安兒就從加拿大返台,並且再也不去維璽事務所上班,選擇留在愛心診所當掛號護士,以便能就近照顧姊姊。
「我們換一家去喝,這家餐廳已經髒了。」安兒生氣地拉起坐在椅子上的艾寶貝。
艾寶貝連忙調開目光,快步地與他擦身而過,卻被路允璽拉住手臂。
小芸和小妮也站起身,同一個鼻孔出氣。
「負心漢。」
「吸血鬼。」
所有的羞辱讓路允璽極度難堪,但最令他難受的卻是艾寶貝那雙淡漠的眼。
「安兒,妳這是在做什麼?」丁維希終于看不慣她對路允璽那輕蔑的態度。
「不關你的事,你這個叛徒。」安兒打個酒嗝,走起路來歪歪斜斜的。
「丁律師,不好意思,安兒喝醉了。」寶貝向丁維希致歉。因為自己和路允璽分手,搞得安兒三天兩頭跟丁維希鬧脾氣,她真的很過意不去。
「我先帶她回家。」丁維希環住她嬌小的身子。
「我不要,我今天要住在姊姊那兒。」安兒抗議地扭動著身子。
「丁律師,你送她回去好了。」艾寶貝道。
「妳們兩個也跟我一起走。」丁維希覺得有必要讓他們兩人靜下心來好好談一談。
「為什麼?」小芸和小妮不滿地叫嚷著。
丁維希說︰「單身女生喝酒坐出租車回家太危險,我一並送妳們回去。」
「小芸、小妮,妳們先回去。」她們有了幾分醉意,讓丁維希幫忙送回家,她會放心一點。
「那姊姊呢?」安兒回頭看著艾寶貝。
「會有人送她就對了。」丁維希忙著支開電燈泡。
「妳們先回去,我等一下就走。」
大伙兒走了之後,艾寶貝和路允璽兩人回到方才的小包廂。
按古的漆牆上嵌著彩繪玻璃,柔和的燈光映在艾寶貝瘦削的嬌顏上,她端坐在一旁,與他保持一桌之隔。
「恭喜你,大律師,我敬你。」寶貝徑自將酒斟滿杯,仰頭飲盡。
路允璽盯著她細致的臉龐、清麗的五官,她的美麗依然如昔,只是少了光彩。
「這一杯敬你成為全台灣最有名的律師、業界的菁英、正義之神。」她又倒了一杯,也替他的杯子斟滿酒。
「這杯就敬你名利雙收、榮華富貴……」她又把杯子里的酒喝光。
她刻意的贊美,讓路允璽的臉上像挨了一道耳刮子。
「你都不喝嗎?這麼瞧不起我們這種小人物?」她打了個酒嗝。「也對,你現在這麼紅,听說還有政黨支持你參政,前途不可限量。」
「妳喝醉了。」他按住她的手臂。
「你找我,不是要跟我喝酒嗎?還是我們這種沒長大腦的笨女人,沒資格跟你同桌共飲?」
「妳還是不懂得照顧自己。」路允璽看著她愈漸消瘦的身子,十分不舍。
「我懂不懂得照顧自己,關你什麼事?」她冷冷地問,眼神就是不想看他。
艾寶貝害怕自己的眼會泄漏心中的秘密,怕他發現自己還愛著他。
一想到她曾經為愛卑微地放棄尊嚴,求他愛她,她的心就痛得幾欲發狂。
「我不想看到妳這樣,妳應該要開心一點。」
「路允璽,你現在是用什麼身分在跟我說話?」
「我……」話梗在喉頭,他該用什麼身分面對她?
當初,他以為將她推離自己的世界,她會過得很好,也許會失落低潮一段時間,但她心里的傷會漸漸痊愈。
後來,他才明白他們都走不出失戀的陰霾,同樣在思念著對方,將自己的心囚禁起來,哀悼同一份愛情。
他常常在夜里跟在她的身後,心痛地看著她漫無目的的走過一條又一條的街。
「你說啊!」她逼迫著。
「我只想關心妳。」
「關心我?!你為什麼要關心我?」她笑著用手托住下顎。「我看起來很可憐嗎?很值得同情?還是你體內的正義感又在作祟?」
他看著她微笑,但眼神卻充滿怨憤。
「都不是,我要妳開心起來,就跟以前一樣。」
他心里的苦就像一杯處理不當的Espresso濃縮咖啡,苦澀得難以下咽。
「回到哪一個以前?遇人不淑、傻傻的為別人儲蓄結婚基金的時候?還是可憐兮兮糾纏著你,被你羞辱的時候?」她反問他。
「不要用這種言語來形容妳自己。」
她激動地反駁。「你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在你眼中我就是這種女人,笨笨的、傻傻的,很好騙……」
她以為自己把眼淚埋得很深,即使再見他情緒也不會潰決,但她錯了,他一出現就讓她的冷靜自持、堅強的偽裝都被拆穿。
她不要讓他知道失去他,她一點都不好過,不要讓他知道失去他,她連快樂起來的理由都沒有。
「不是的,我從來沒有欺騙過妳,曾經我以為讓妳離開我的生活,這麼做對妳才好。」他在心中嘆息。
想不到最後的結果卻是讓兩顆心都受折磨,對誰都不好。
「為我好?!」她臉上虛弱的笑令他覺得刺眼。「是為我好,還是為你好?」
「我以為那是保護妳的唯一方式。」他坦白說出當初的決定。
她不想在他面前哭泣,但是眼淚卻憋不住,不禁捧著臉啜泣起來。
「你根本就是為自己好,怕我阻礙你的前程,怕我拖累你。」她恨恨地喊道。「如果你真的是為我好,為什麼不干脆讓我好到底,不要再來找我?」
艾寶貝情緒失控地低吼︰「我怎麼可能好?你讓我成為全世界最可悲、最可憐的女人,讓所有的人都同情我的愛情,都知道我的不幸……」
他坐到她身邊,溫柔地攬著她發顫的肩頭。
「不要踫我,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她愈是反抗,他將她抱得愈緊,讓她的臉熨貼在他的胸口上。
「當時我沒得選擇,妳愛得那樣義無反顧,讓我退卻,怕自己最後會傷害了妳……」
她掙扎著,怕自己又再度貪戀他溫暖寬闊的胸膛,怕自己又再一次沈淪在他的擁抱里,她不要毫無尊嚴的再去求一個人。
「難道你現在又對我多好?」她抬起迷蒙的淚眼,瞅著他心碎。「你不斷地疏離、逃避、冷落,用最殘忍的方式對待我,我心里的疤比我手上的疤還多,而這一切都是你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