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很抱歉。」她覺得歉疚,真心希望能招待他。他揮揮手,「別說抱歉,大丈夫四處為家,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而且,是朋友的話,就別說什麼抱不抱歉的了。」
「那麼……」她遲疑了。不知道該如何道再見?
「我陪你走回村莊里吧!」楊澈邁開腳步,貪戀著能多與她共處的每一秒。
「不!」她急忙喊住他。
舒明心驚慌的阻止聲讓他回過身,「怎麼了?」自認識她以來,他第一次瞧見她失去冷靜。
「若是讓村里的人瞧見……不太好。」她試圖粉飾太平。其實是不願讓他知道,她的驚慌是來自她想起了娘。
她不能讓娘知道她認識了「東傲」。
「哦,原來如此,我倒忽略了這一點。」他想起這是個小小村落,她終究是個大閨女,他不能不考慮她的名節,「可是,不送你回去我不放心,若是那些人又來欺負你……」
「這你別擔心。」舒明心感激他的關懷,微微一笑,「我說過,娘教了我一些防身功天,足以自保,而且他們不諳武藝,光使蠻力是欺負不了我的。」
「可是……」他瞧她縴弱的體態,怎麼也無法安心。
「真的沒事。」她知道他擔心,索性將裝了衣物的木桶擱置在地上,微微後退了幾步,「你若信不過我,可以與我對上幾招。」
「那怎麼成?我會傷了你的。」他怕自己拿捏不好力道就會傷了她。
舒明心綻出一抹高深莫測的笑,瞬間出手──
「咦?」楊澈驚訝,迅捷地回身避開。
她唇角上揚,目不轉楮地再次攻向他,她的手看似柔弱,可每一招都是險招,專攻他毫無防備之處。
楊澈斂起輕忽的笑,正視她每一步攻擊,謹慎地與她過招,然而對招愈久,他的眉就蹙得愈緊。
舒明心是刻意小露一手的,直到瞧見他蹙起的眉心,才回身退開兩人比畫的範圍,「怎麼?現在你總該相信我有能力自保了?」她喘息地凝睇著他。「我相信。」可說完,楊澈卻斂眉沉思,欲言又止。
臂察著他面部表情的變化,她遲疑地道︰「你在想什麼?」莫非,他聯想到什麼了?
他望向她,好半晌才道︰「你可知你這套武功的出處?」
她搖了搖頭,「娘從未提過。」
「沒道理,這沒道理。」楊澈哺哺自語,「你姓舒,可這套武功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魏氏劍法。這麼說好了,在‘四方傲’里,我的武學造詣最低淺,因為我喜好研究各路武功,總無法專心本門武功。
「而你這套功夫……若我記得沒錯,定是魏氏劍法,這是一套陰柔的武功,適合女子學習,然而卻是家傳武學,絕不外傳,傳言在十五年前被人盜走,自此全無下落。
「當年,魏氏創下這套武功,傳女不傳子,最後,秘笈傳給後代女兒方氏,方氏嫁給了崆峒派掌門平世家,他們只育有一子平義懷。也就是說,這套武功在方氏之後已無人習得,因為,平義懷與其妻有二子,並無女兒,得等到他們後代再有女兒,這套武學方能繼續流傳……」
楊澈一連串地說著,舒明心則始終沉默不語。
「你听得懂嗎?」楊澈觀望著她的表情,試探地問。
「懂。」舒明心抬起臉,澄澈的眼瞳筆直地回視他,「你的意思是,我娘很可能就是當年盜走魏氏劍法的人。」
他不置可否,「這套劍法之所以特別,便是無劍亦可發招,女子的體態總是較男子輕盈,雙手揮動的時候,出手亦成劍。」
「嗯。」舒明心輕頷首,補充道︰「而且這套劍法毋需高深內力搭配。」
「這也是我在初識你之時,無法相信你真有能力自保之故。習武之人內功的深淺,或多或少可自其步伐中判斷,而你……並無深厚內力……」他可說是被她柔弱的外表所瞞騙了。
「我無意瞞你。」舒明心解釋道,隨即又想起自己的確隱瞞了些事情,頓時感到有些不自在。
「我明白。」楊澈微揚唇角一笑,「是我疏忽了,先入為主地以為消失許久的魏氏劍法毫無傳人。」他望著她,心里隱約有了些想法,可是,那念頭卻又如此迅速地閃過,他還無法確定那究竟是什麼。
「我娘……」舒明心抿緊了唇,遲疑地道︰「我娘真是當年盜走劍譜的人嗎?我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做。」
她發現,自己必須重新審視這個「大男孩」,之前,他的表現就像個陽光男孩,那麼心無城府又熱情直接,可一旦談起了嚴肅的話題,便展現出性格中的另一面,像……像個男子般沉穩了。
為此,她開始感到好奇。如果他是「四方傲」中最沉不住氣的一個,那麼,其他三人又該是何等出類拔萃?傳聞是一回事,親眼所見又是另一回事了。
「事實上,無人明白。」楊撤回想著,並未察覺她翻轉的思緒,「劍譜被盜之事,曾引起江湖眾人議論紛紛,可或許是這套劍法不外傳且又傳女不傳子的緣故,平家人並沒費力去找回,既然平家人不追究,其他人當然無權過問……
「我惟一感到好奇的是,為什麼平家人如此低調處理這件事?照理而言,雖然目前平氏子弟無人可習此劍法,卻無法保證未來真會後繼無人。平義懷似乎隱瞞了什麼,感覺上,他似乎知道劍譜的下落,卻又不願追究。
「當然,也很可能是他私下追查,不願大張旗鼓。總而言之,這是件懸案,事情經過了十五年,也許平家子弟早已淡忘也不一定。但我始終認為其中定有曲折,只是這不關我事,我也不好說什麼。」楊澈聳肩。
他述說的時候,舒明心始終望著他,等他停下話後,她才道︰「你的‘東傲’之名,當之無愧。」
沒料到她會這麼說,他先是覺得錯愕,隨即又覺得羞赧,她的話無疑是一種褒獎,讓他開心極了。
「你如此贊美我,我有點心虛。」楊澈又變回先前的大男孩,「畢竟,懂得這些事並不見得有用。」
「倒也不一定,至少對我很有幫助,多年來,娘從不跟我多說些什麼,我娘她……不喜歡接觸人,她……她有點孤僻……」她尋找著適當的措詞形容。
「就像你,是吧?」楊漱咧嘴一笑,想起方才她淡漠且疏離的態度。
舒明心垂首低語,「或許吧。」
「你其實沒那麼排斥與人相處的,否則不會與我聊得那麼愉快,你為什麼那麼封閉自己呢?如果是因為外貌,那根本沒必要。」
「不完全是。」舒明心抬首望他,幽幽說道︰「其實,有些時候,我也無法仔細分辨到底是什麼原因讓自己表現得那麼冷漠。我的外貌或許是原因之一;我娘的嚴苛教導可能是其中之一;而你方才遇見的那三名男子,他們自小就以欺負我為樂,這也可能是原因之—……
「我曾經花了很多時間思考這些事,卻仍無法理清到底是什麼原因造就了這樣的我,也許,一個人性格的形成是很復雜的,有太多理由交織而成……」更重要的理由,她隱而不提。然而,卻發現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掏心掏肺地說出心底事。
「我們其實也不用多想。」楊澈認真地看著她,「只要呈現出來的是最真實的自己,那就夠了。」
「是嗎?」她的確呈現出最真實的自己了嗎?舒明心若有所思地喃道︰「娘替我起名為明心,便是希望我明心見性,所以,我常思考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