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勁蒼知道自己絕對說不過這個面慈心善的老太太,只能由她。
「這是下酒菜,這些是店里掌櫃發的體恤品,我也用不到,就送給大娘和嫂子了。」
劉大娘笑著接過,知道這是他的托詞,但並沒有拒絕。「正好,寶丫頭身子也全好了,你快進去瞧瞧。」
「好!」金勁蒼笑著應允,隨即跟著劉大娘進屋,只見一個亭亭玉立的小泵娘穿著粗布衣裳,正乖巧地坐在圓墩凳上喝藥。
「有錢買藥好得就是快些,這丫頭真不知道以後要怎麼才能報答你!」劉大娘聲音洪亮,人未到聲先到。
小女孩聞言,身子抖了一下,一雙大眼怯生生地看向門口。
「這就是寶丫頭了。」劉大娘走到女孩身邊,把她拉起來,帶著她來到金勁蒼面前。
金勁蒼半彎子,眸中含笑的看著她。這丫頭,長得還真是好看。
正如劉大娘所言,她顯然繼承她娘的外族血統,雖然骨架縴細,神韻淡雅,但高挺的鼻梁和雪白的皮膚明顯不同于漢人,一雙眼楮湛藍通透,長長的睫毛似羽蝶,氣質水靈清新,發色很淺,在陽光下泛出一片金澤。
就在金勁蒼看著她的同時,她也正從低垂的眼簾下偷瞄他。
「你叫寶寶嗎?今年幾歲了?」怕嚇到小泵娘,金勁蒼刻意放柔嗓音。
小泵娘抬眼看他,隨即又低下小腦袋,過了半晌,才很小聲地回道︰「我今年十歲了,娘平時都叫我寶寶,但我沒有名字。」
「為什麼?」他伸出大手,輕抬起她女敕白的小臉。
女孩害羞地淺笑,雪白的小臉瞬時被紅暈染得像桃花般嬌艷,惹得金勁蒼呼吸一窒,心想這女娃兒小小年紀便有此種風情,長大後定害人不淺!
「還不是她爹,重男輕女,沒給娃兒一個正式的名字,她娘不識字也懂不了多少漢話。」劉大娘插嘴解釋。
可憐的小家伙!金勁蒼盡可能露出溫和的微笑,試著對她釋放善意,希望她不要怕他。
女娃躲在劉大娘身側,小手緊抓著劉大娘的圍裙,像是對他有些害怕,卻又忍不住好奇地觀察他。
「好歹金爺救了娃兒的命,也算是這娃兒的再生父母了,給娃兒取蚌名字吧。」劉大娘握住女娃的小手,慈聲說道︰「是這位叔叔救了你,生病吃的藥也是叔叔買的,寶寶不要怕他。」
女娃在大娘的勸服下漸漸放下對金勁蒼的防備,試探性地用小手戳戳他的臉頰,然後害羞地又躲回大娘身邊。
女娃的小動作讓金勁蒼的心在瞬間變得溫柔,那種感覺,就像是肺腑間突然沉澱下許多感情,溫暖舒服,忍不住對女娃又生出許多憐愛。
「既然你娘一直叫你寶寶,你就叫寶兒好了,簡單順耳。」
「說的是,金寶兒,是個好名字。」劉大娘拍手笑道。
讓寶兒跟著他姓?金勁蒼覺得有些不妥。「大娘……」
「先別反駁。」劉大娘知道他的疑慮。「我問你,對寶兒,你有何打算?」
金勁蒼低頭沉吟,寶兒有些緊張地盯著他,握住劉大娘裙邊的小拳頭指節都有些泛白了。
既然舍命救下寶兒,他就沒想過要丟下她,但是他怕他一個大男人照顧不來嬌弱的小女孩。
「叔叔,你也要和爹娘一樣,不要寶兒,丟棄寶兒嗎?」寶兒見他遲遲不回答,忍不住開始抽泣,美麗的眼眸紅紅的,閃著難過的波光。
金勁蒼心口一抽,連忙搖頭否認。「我絕對不會丟棄寶兒。」
小丫頭一听立刻破涕為笑,梨花帶雨的模樣別說有多標致可人了!
「這就對了,你一個孤身大男人,帶著小女孩,若不讓她跟著你姓,會引來很多不方便的。」大娘撩起圍裙,替寶兒擦去眼淚。
圍裙的布料明顯很粗糙,但寶兒只是皺皺小鼻子,沒有反抗,乖乖昂著小臉,讓劉大娘在她嬌女敕的小臉上擦拭。
金勁蒼看得有些不忍心。「成,大娘怎麼說都成,大家肚子都餓了,先吃飯吧,這些事等之後再說。」
「對,先吃飯要緊。」劉大娘終于肯放下圍裙,停止虐待寶兒的小臉。
寶兒對金勁蒼投去一抹感激的微笑,放開原本握住圍裙的小手,偷偷撫撫自己略疼的小臉。
接著劉大娘領頭走在前面,金勁蒼跟上,寶兒看向他頎長健碩的背影,微微遲疑一下,但很快就小跑步追上他,咬著唇瓣,鼓足了勇氣,偷偷將小手放到他的大手里。
金勁蒼一愣,扯唇淡笑,回握住那只小小軟軟的手。
第2章(1)
四年後。
將至年末,上至廟堂大內、侯府官宅,下至販夫走卒、百姓人家,無一例外地趕著過年關。
就連塞外邊城歸化也不例外,大街小巷洋溢著熱鬧勁兒,南來北往的客商名賈齊聚歸化,抬眼瞧見蒙古貴人還是白皮膚藍眼楮的大鼻子外國人,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冬月里,歸化城各大商號的掌櫃輪流請戲班,走演的多是晉劇,雖然從山西移植到歸化,調子多少有點不道地,可無損大家看戲的熱情。
遍化最大、最奢華的福來酒樓里,客人高朋滿座,原來是歸化最大的鞋莊祥雲閣包下了場子。
祥雲閣前陣子跟俄國人做成一筆大買賣,大掌櫃喜不自禁,設下豪宴,大宴財東和伙計。
酒樓里,只聞劃拳斗酒的喧鬧聲,大部分的人都喝得酒酣耳熱,大掌櫃更是滿場打轉敬酒,喝得臉面通紅,走路搖搖晃晃,幸得緊跟在身旁的金勁蒼不時上前攙扶,才不至于跌坐在地,貽笑大方。
到最後,大掌櫃實在喝得太多,金勁蒼只得代替他敬酒,好不容易敬完所有人,他將大掌櫃安置在座位上,才得空走出酒樓喘口氣。
臉上有些發熱,他抬手揩了一下前額上的汗,身上也有汗,外頭的涼風一吹,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金爺,你可要小心點,若不小心著了寒氣,寶兒姑娘又得傷心難過了。」一個精明的小廝兒趕緊上前,遞上一塊方帕,等金勁蒼接過帕子後,小廝兒抖開手中的披風,替他披上。
金勁蒼擦掉汗,任小廝兒幫他系上披風的帶子,淡淡地說道︰「你只要不亂說就成了。」
「英子可不敢亂說,只是金爺的身子,最知道的還是寶兒姑娘,金爺要是身體不好,想瞞也瞞不住。」
他英子也沒那個膽子瞞,寶兒姑娘雖不會怪罪他們這些下人,但她一掉眼淚,所有人都沒轍了,而常常惹姑娘哭的罪魁禍首,正是眼前這位俊朗爺兒。
只用了三年時間便坐上祥雲閣總帳房,金勁蒼可謂是人中之龍,大掌櫃一日也不可少了金爺,金爺的運帳才能,簡直是神了!
而金勁蒼此時正因為听了英子的話,暗自擔心起來。
自從四年前救下小丫頭那夜,他便落下了病謗,稍一不注意,著了寒氣,便會全身酸軟,關節疼痛不已。
早先他並不將這些病痛放在眼里,更因為公務繁忙,照顧不到自身,經常發病,小丫頭每次都哭得淅瀝嘩啦,那股幽怨勁兒讓他一個大男人的心硬生生痛得不行,只得處處仔細小心,就怕又壞了身子,惹寶兒哭泣。
「哎!」金勁蒼嘆了口氣,才想起小丫頭幾日前去劉大娘家省親,還沒有回家,真有點想她了。
向來知主子心思的英子從這聲嘆息中听出些門道來,憋著笑,故作不經意道︰「爺,你大早前腳出門,寶兒姑娘後腳就到家了,英子本來想叫你回家去瞧瞧姑娘的,可你當時正忙著核查財東的紅利帳本,英子沒敢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