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勁蒼點頭。「小扮分析得是。」雖然這般附和,但心中卻不這麼想。
戰亂歷來是行商大忌,但也是能人翻身的大好時機,兩朝更替,上位者必然要休養生息,商業也會慢慢興盛,歸化一直以來都是塞外商埠名城,內陸向外通商的重要口岸,他決定先扎根此地,觀察好形勢再做打算。
他看向遠處被靄氣籠罩的青山,不再贅言,心底卻對未來已胸有成竹。
「還要多看看嗎?」小販禮貌地招呼金勁蒼。
金勁蒼擺擺手。「多謝,我再去對街的駝市看看。」說完,便信步走去。
駝市的生意比馬市差,有些商販甚至已經開始收攤了。
金勁蒼剛落下左腳,一個又髒又濕、滿是水泥的大掃帚就掃了過來,還帶著腥羶味,把他腳上早已破爛不堪的舊靴弄得更加狼狽。
掃地人當沒看見,繼續轉身去掃混著泥水的飼料、枯草。
金勁蒼也不在意,饒富興味地觀察圍在木柵里的駱駝。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金勁蒼差不多看完整個駝市里的駱駝,正想找個地方落腳,遠處突然亮起一只火把,萬頭攢動,傳來一陣陣嘈雜聲。
「快救人呀,有人投河啦!」
一道特別響亮的嗓音蓋過其它聲響,金勁蒼直起身,向聲源望去,同時還有幾個人從他身邊跑過去,皆向著同一個方向。
「救人啊救人啊,誰下去呀?」
「扎達海河正值汛期,水性再好,下去也是找死啊!」
金勁蒼極目所見,盡是黑壓壓的人影,腳步聲混和著喊叫聲紛沓雜亂,扎達海河的水面足足有一里多寬,河水猛烈拍擊著堤岸,激起洶涌翻滾的浪花,在火光的照耀下泛起一層白光。
「不好,還有個小孩!」
「胖陀的老婆抱著孩子跳河了!是條漢子的,就快點救人呀!」
女人們倉皇的急叫聲像針一樣刺進金勁蒼的耳朵里。還有孩子?他立刻甩下包袱,向前狂奔而去。
「讓開!」他奮力擠開人群,趕到岸邊,迅速月兌去外衣,踢掉靴子,毫不猶豫地跳進波濤滾滾的河水中。
「啊!」人群響起一片驚叫聲。
「哪里來的外鄉人,真是大膽呀!」眾人議論紛紛。
「還愣著做什麼,趕緊把火把聚在一起!」
一語驚醒眾人,大伙盡量靠近些,讓火光能照得更亮更遠。
洶涌的水潮一浪又一浪打來,要眯著眼楮很仔細看,才能看到黑暗的河面上載浮載沉的人頭。
金勁蒼鑽出水面,甩了甩濕發,大手抹掉臉上的水漬,大口大口地換氣,他左右探看一番,再猛吸一口氣,又鑽入水里。
岸上的人群皆屏住呼吸,緊盯著水面,半晌,偌大的河灘地上竟靜得嚇人。
餅了好久,完全不見河面上有任何動靜。
「這……這是、是不是都死、死了?」不知是誰顫抖著問道。
眾人心一沉,這一死可就是三條命,還有個孩子,真是造孽呀!
正當大家在心里哀嘆不已的時候,男人的身子突然竄出河面——
金勁蒼幾乎喘不過氣來,胸口劇痛,那股灼熱彷佛要燒透他的喉嚨,但他死咬著唇,讓自己保持清醒。
手臂環著一個小小軟軟的身體,他盡力用手肘將孩子的下巴頂高,即使冰冷的河水已經麻痹了他的知覺,他還是感覺到孩子的體溫比他更低,還有那無力搭垂的小手小腳,更令人心驚。
「這里,快到這里來!」一位好心的大娘已備好麻毯在岸邊等待。
金勁蒼用盡全力帶著孩子游到岸邊,幾個男人合力把兩人拉上岸,大娘趕緊用毯子將孩子包裹好,用力搓揉著她的手腳,而金勁蒼則是趴在岸邊,咳得驚天動地。
「這女娃的娘沒救上來?」大娘將另一件麻毯扔到金勁蒼身上。
金勁蒼搖搖頭,「沒有。」回想起他方才在抓到孩子胳膊的時候,孩子的娘就睜著一雙不瞑目的大眼,向河底沉去。
「這女娃不行了!」大娘擔憂地看著懷里的小女孩,小臉蒼白得驚人,指頭探到鼻下,幾乎感覺不到氣息。
金勁蒼一听,趕緊爬起身,耳朵貼上女孩的胸口。「還有氣!」他立即將雙掌按在女孩的胸口,有節奏地按壓一陣,但女孩仍然沒有任何反應。
「就算大夫來了也救不回來了吧?可憐的娃兒,生前就不被爹疼愛,小小年紀就這麼沒了。」幾個圍觀的女人一臉唏噓。
金勁蒼繃緊下頷。「你們不要圍在這里,讓開些,給她一點空氣!」
圍觀的人散開了些,金勁蒼不打算就此放棄,不管怎樣,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他一腿跪地,一腿屈膝,抱起女孩,讓女孩的臉部向下,用屈膝的腿頂住她的月復部,一手扶住她的頭,一手按壓背部。
「啊,有水從她嘴里流出來了!」有人驚叫一聲。
金勁蒼隨即加重按壓的力道,女孩漸漸有了反應,在猛咳幾聲後,更多的水從她口中流出,還吐出不少穢物。
他感覺到細微的脈搏跳動,由緩而快,漸漸變得有力,他驚喜地翻過孩子的小身體,怎知還沒看清臉,這髒兮兮的小女娃便猛地撲到他懷中,號啕大哭起來。
「哇啊—娘、娘,你不要丟下寶寶,我要娘,我要娘,水里好冷,寶寶好冷!」小女孩冰涼的小手環在他的脖頸上,緊揪著他的衣領,雙腿環住他的腰,小小的身體在他懷中不停地顫抖。
他頓時起了一片憐意,緊緊回抱小女孩,厚實的大掌溫柔地拍撫她的背,又把身上的麻毯拿下來,披到小女孩身上,希望可以給她更多溫暖。
「可憐的小娃兒,胖陀那混賬男人,生前不好好待老婆孩子,死了還要拖累她們。」大娘端來兩碗熱湯,遞到金勁蒼面前。「老婆子我在這附近擺了個湯粥攤,不嫌棄的話,就喝兩碗吧。」
「多謝!」金勁蒼點頭道謝。
世態炎涼,富貴人家接濟他十碗肉飯,都不如窮人家給他的一碗熱湯,看這大娘自己也是一身襤褸,還願意雪中送炭,比周圍袖手旁觀的人實在高貴太多。
金勁蒼小心拍撫著懷中驚嚇過度的小東西。「寶寶,來,乖,喝點熱湯。」
不過小女孩只是一徑地往他懷里鑽,說什麼都不願意把頭抬起來。
金勁蒼沒有辦法,自己先喝了大半碗,夜晚的歸化實在冷得邪門,身強力壯的他都有些撐不住,更何況是懷中瘦弱無骨的小女孩?
「娃兒,听叔叔的話,把這碗熱湯喝下去吧。」大娘蹲子,拍拍那顆濕漉漉的小腦袋。
女娃肩膀用力一縮,猛搖頭,更往金勁蒼的懷里躲,當她冰涼的小手一探進他的胸口,他的心一緊,濃眉立時皺起。
「天氣太冷了,她可能會生病,小兄弟,你先帶她去我家吧。」
大娘剛說完,一個頗有姿色的年輕女人就湊到她身前,眉宇間帶著擔憂和害怕,她畏懼地瞄了金勁蒼一眼,拉拉大娘的手肘。「婆婆,我們都是寡婦,怎好帶個大男人回去?更何況那小女孩是個麻煩精,你可別忘了,她娘就是被一大堆債給逼死的!」
「閉嘴!」大娘冷眼瞧向兒媳。「見死不救,跟畜生有什麼區別!」
被婆婆這麼一吼,兒媳不敢再吭聲,畏縮地退到一旁。
金勁蒼實在不想給別人帶來麻煩,便開口婉拒,「大娘,沒關系的,這小丫頭有我看著,不會出事。」
「你剛才在馬市轉的時候,我就看到你了,背著個包袱,根本就是外鄉人,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找好,就帶著這娃兒,我可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