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視線慢慢挪動,看入他眼中。
「你不是為我,即使沒有我出現,你仍要接管‘華亞’企業的,不是嗎?」她冷靜且客觀的分析,頭腦絲毫不混亂。
「沒錯。」他並不否認。「但若非你,我也不會下那麼大的決心!所以,你怎能毅然決然的說,你要辭職,離開華亞,離開我呢?」
「我從不屬于你,要離開,又有什麼不可以的?」
「是的,就因為你從不屬于我,我才害怕!」他淒苦而蒼涼的凝眸她。「水藍,你還不知道嗎?我愛你。從初次見面,我就知道你終將是我生命中操控我情感的人!難道你沒這感覺嗎?還是我一廂情願的,你告訴我!」
他眸中釋放的熱力,溫度強得足以融化冬日的冰雪,她凝神相顧,立刻,也傳染了那股火炬般熾熱的力量,面頰發燙,心狂跳的簡直不像是她的!他的眼光炯炯發亮,目不轉楮的緊緊盯著她,望得她幾乎要透不過氣,在他強大的壓迫下屏氣窒息了。她慌亂的逃開眼,逃避他透視人心的雙瞳。
「不要問我!我的答案你該清楚!」她搪塞的回復他話。
「我不清楚,我要你回答!」他也毫不放松,扳回她臉孔,固定她後腦勺,他瞳眸強悍的對視上她,凶猛狂暴了起來。「你是不是有點喜歡我,有點愛我?今天我一定要得到你的回答,否則我絕不罷休,一整天都跟你耗上了!」
「雷遠,不要用你的蠻力試圖制服我,不要逼我恨你!」她預先警告,喝令他放手。
「你恨我?在我什麼都沒做之前,你不就已經恨我了?因我大哥而遷怒于我?」
「你既已明白,又何必進我家大門、踏入我房間?你曉得我現在有多痛恨見到你們雷家人嗎?你為什麼不滾出去?離我們遠遠的?」她惱恨的低嚷,壓低了聲量叫,為免客廳的
水柔听聞。
他扣緊了她,手下意識的加重力道,他不言語,只與她默然寂靜的兩相對視;在雙方眼底,他們看到了同樣的痛苦,同樣的掙扎折磨,同樣數之不盡、訴之不完的哀淒悲切。
「你怎能叫我滾得遠遠的,永不再相見?」時間不曉得過了多久,他松開她,反握住她一雙臂膀,拉進了她,熱熱的氣息噴在她臉上,粗聲的喑啞問,面龐通紅的。「就因為我們兄弟都傻,全愛上你們水家的姐妹,就該承受這種痛苦,嘗盡愛情的煎熬嗎?你又怎能說你痛恨見到我們雷氏兄弟?我大哥的酸苦全坦誠的向你招認了,你為什麼還不信他,要讓自己心中充滿仇恨,搞得周圍人都快樂不起來呢?你明明有顆最柔軟、最善體人意的心,為什麼不替他想一想,他曾獨嘗的打擊有多絕望沉重?莫非只有你姐姐會悲淒,我大哥的心就不是肉做的,沒有感覺嗎?」
「大凡做錯事的人,都有一套捏造的謊言替自己申辯月兌罪,你是他弟弟,難免不袒護他!我身為她妹妹,又怎會不為姐姐經歷的慘切怨恨到底!」她持理以對,抗衡的爭議。「我們各有各的立場,你不能阻止我,我不能干涉你,除了避不見面,你有更好的辦法解決我們之間的難題嗎?你說!你說呀!」
「原來,你連嘗試的努力都不願做,就選擇逃避了!好,我問你,在一切事情都真相大白後,你恨水柔嗎?」
「水柔是我姐姐用生命換得的孩子,我怎會恨她?況且,孩子是無辜的,她不該承擔大人的罪過!」
「那麼我呢?我就活該倒楣承擔他們的罪過?」
「沒錯!」她倔強的調開眼,氣沖沖的鼓漲兩邊紅頰。
他大吁口氣,莫可奈何。
「水藍,你講點道理行嗎?」他懊惱的頹喪乞求。
「我正是在跟你講道理!」她頑固的。「我永遠不會忘記我姐姐是怎麼死的!」
「不錯,你是該記得,她是因為生水柔,這孩子一出生即害死了……」他口不擇言的徑自亂嚷,怒火攻心。
「雷遠!」她低喝的制止了他,瞪大了眼。「你想挑撥什麼?」
「我不挑撥什麼!你既要歸罪,也該算水柔一份,她身體里有一半是流著我大哥的血液,所有和雷家有關的人你都恨,水柔是不是也該算在內呢?」他以另一種方式點醒她,雖殘忍,但亦是事實。「再者,雷永令她痛不欲生,她終究是活下來了,真正造成她死因的,卻是……」
「你不要再說了!」,她用手堵住他嘴,不準他再說話。「雷遠,我沒想到你竟這麼卑鄙!你想在我腦中植入不正確的觀念,好減免你大哥的罪刑,讓我去恨水柔嗎?你好陰險、奸詐、狡猾……」
「你罵夠了吧?」拉開她手,他瞬間慘白了臉。「我人格再卑劣,也還不到你辱罵的程度!你今天能義正辭嚴的指責我大哥,是因為他倆當年未能有個完美結局。倘使他們結合了呢?而你姐姐仍死了呢?你能怪誰?能去怨誰?你心底其實早已經接受了雷永的說詞!憑你對你姐姐了解的程度,憑你姐姐任性好強的個性,你相信她當初是會那麼做的!因為她輸不起,不能忍受所愛之人必須另娶他人的事實!所以她編造個謊言,弄成是她拋棄我大哥的假象,爭得表面的勝利,然後背地里去暗自垂淚、郁郁寡歡!今日演變的悲劇,並不是我大哥的錯誤,責任也不應全由他一個人扛,你姐姐更當歸罪部分!如果當時她肯坦言內心感受,不要那麼驕傲、好勝、不服輸,我大哥也能為爭取摯愛,勇于反抗嚴令,不致懦弱的屈服命運,豈會有現今的場面發生嗎?人不願寬諒,只是習慣了去恨一個人來降低你心底的傷楚,你不能苛責水柔奪走你姐姐的生命,自然拿我大哥頂替,使他成了代罪羔羊!實際上這事他們兩個皆為受害者,你不過是在欺騙自己,不願承認他們倆都有錯、也都無辜!你一味推給我大哥,這是不公平的!水藍,你不能這樣把‘恨’寄托于他身上啊!明白嗎?明白嗎?」
他一口氣長串的低喊,聲音回繞她耳際,像來自山谷的回音,不斷引發她對自我心態的衡量,對他所言的評估。是這樣嗎?是這樣嗎?她反復自問著,堆聚她心間的仇恨真只是一種傷楚的轉移?因為她目睹了太多姐姐暗吞的淒苦、淌流的清淚,因而才不能原諒雷永嗎?或許,雷遠某些話理論是對的,姐姐的自尊、雷永的軟弱,制造了一個雙方遺憾的結局,她不能責怪一方,也不能偏袒一方,她該公平?!但……叫她如何公平呢?畢竟先違背盟約的人是雷永,釀成這悲慘起源的也是雷永,她如何公平?如何公平呀!
「我不听你的!歸根究底,你還是來替你大哥當說客的!我不要個護衛他的人來到我家,你走!你走!你是個破壞我安寧的魔鬼,你走!」她突然發怒了,轉過身子,手指房門就趕他走,背脊挺得僵直決裂。
她的憤怒連帶牽引了他,只見他眉一攏蹙,目光一變冷,凶暴的話就如瀑布一般的宣泄出來了——
「好!我走!你要我滾,我還不稀罕留下來哩!早知道你這麼蠻橫霸道、不可理喻,我根本連這一趟都不願意來!是我把你估得太高了,以為你是個有理性、肯冷靜思考的人,不料,你還是像個無知無識、沒有頭腦的大蠢蛋!枉費我跟你講了那麼多道理,分析了那麼多前因後果,沒想到你仍然一頭鑽進死胡同,執迷不悟!你喜歡恨人是嗎?你喜歡讓心中充滿怨氣是嗎?很好!那你就一直恨下去吧!最好連我一塊恨!看看你恨的人會不會因你的詛咒而得到報應!告訴你,我雖然愛你,但我不會為你做傻事!我就不相信我雷遠沒有你就活不下去,你只不過是這世上的一個女人,最冷漠無情、沒血沒肉的女人!我抱塊木頭都比你溫暖!你放心,我會走,而且永不會再按響你家門鈴,做個不受歡迎的客人!然後,很快地,我會把你的名字自我的記憶里消除,把你的影子從我的腦海中抹煞!我會听從父親,娶一位名門閨秀、嫻慧溫柔的淑女做妻子,這樣,當我年老之際,兒孫滿堂時,你還在窗邊對著天空咒罵我的為人直到死,孤苦無依、懷抱仇怨的過一輩子!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是嗎?好,我將它還給你,完完整整的還給你,我走!」喊完,他再不稍作停留的反身就走,既大步又急快。但就在他走至門邊,手落至門柄的那一秒,他倏地回過身,臉孔一改方才的憤怒氣焰,狂野的眸子被一抹淒涼的苦惱取代,他啞著聲,費力、艱澀的困難說,面容哀絕︰「水藍,當真要讓我走嗎?當真不留我嗎?當真不阻止我嗎?當真——要使我在未來的歲月里把你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