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這麼暗忖,但當時內心仍是雀躍異常,心跳加速,畢竟同處而居,機緣更增,她以後總不好嚴拒他專人接送的誠心邀約吧?就在他處于極致興奮中,水柔的存在幻滅了他精心構築的遠景,摧毀了他的斗志。
是上天在開他玩笑嗎?他等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尋覓到唯一能真正撼動他情感,令他心儀的好,卻發現對方非但已育有一女,還可能有一段極不尋常的過往!不能怪他這麼想,也不能責備他面臨這事的遲疑態度,人性終究是自私的,何況是他家族的富家門第,傳統觀念之根深蒂固實難兩相抗衡。他們或許能接受她出身的平凡,卻絕不可能接納她已有女兒的事實,哪怕水柔長得再靈慧可人、清麗甜美!
他懊惱的嘆口氣,又燃了根煙,在暗夜里吐吶著。古人的「想」字用得好,相由心生,一個人的容顏始終在心上浮現,不是「想」是什麼呢?而他,心靈盤據著她的身影,揮之不去。才這麼短短的時日,她竟然已具力量地左右了他的意志,若再相處下去,他又有何把握能毫不受她影響呢?趁還能抽身時及早退出吧!況且,她本身復雜的背景更阻止他腳步前進……
那麼,他究竟該拿她怎麼辦呢?不見她、躲開她,她禁錮他心靈的影子就真能完全抹煞嗎?
他把那顆沉重的腦袋往後仰,抵住背墊頂,傷郁的閉緊了眼楮,以手指分按著兩邊太陽穴。是,這是他今夜心思煩郁的地方,他不知應當怎麼做,狂跳的心才能平息下來,奔騰的情愫才能就此停歇。也許,他對她放下的情感比他預料的還多,不然,為何當他想結束的當口,竟令他這般痛苦難當?他該想清楚的,不應這麼盲目地便投下感情,但事到如今,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不過是徒添煩惱罷了!
他坐直身子,伸手捻熄了煙蒂。他明白,要他放棄水藍是不可能的事,他這人秉性固執,不做情侶,至少能做朋友吧?明天起,他會試著以朋友的立場去接近她、關心她。到底,她是目前為止唯一令他心動的女人,而水柔,又是那樣一個無憂快活的小女孩,他不願放棄她們母女倆,一個也不願!將愛情升華為友誼,或者已是現今最佳的解決辦法了。他伸個懶腰,起身走往臥室。
腦子一想通,煩慮的事就不再是問題了。甚至,他也不去擔憂未來了,因為老天爺自會代他安排人生的未知數。煩惱的事,如果不是煩惱能解決的,又何需去煩惱呢?他終于想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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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下處理一半的業務,水藍從桌案中抬起頭,環顧著辦公室。
今早,她帶水柔走出門,很湊巧的,雷遠也同時走出來。見到她倆,他愉快的先行打招呼,水藍不得已,只好勉強點個頭,水柔卻和他似交情甚篤的一路攀談下了樓。托付包太太後,他禮貌的表示願送她一程,自然,她亦禮貌的回拒了他。
似早料到般,雷遠好風度的轉身離去,不死纏爛打的惹人煩厭。水藍眼見他開車出了巷口,才慢吞吞的踱步踏在晨光鋪設的道路,徐緩前進。不料,在公司門口,又那麼巧的踫見他了。她狐疑滿胸,先走一步的他怎會和她一同抵達?又怎會在同一間公司巧遇?嚴詞質問他,他的答復是︰「這公司只有你一位職員嗎?」然後取笑似地灑月兌推門走了進去。
因此這會兒,她舉目抬眸在這層辦公室往來梭巡著他的蹤影——沒有。
她懷疑他真是這公司的內部職員,抑是在別層樓中負責不同的部門?或根本他只是作狀的走了進來,待她乘電梯上樓後,再偷偷溜出公司?
有點口渴,她起身走到飲水機旁,為自己倒了杯白開水。前方有位男同事走近,她定楮一看,這一瞧,水也懶得喝了,迅速皺起眉頭,準備走回位子上。雷遠卻一把攔住了她。
「不要一看到我就皺眉嘛!」他說笑著,不舍她驟然離去。「我又不是長得面目可憎,會讓人看得連水都喝不下!」見她無語,他又問︰「還記得我嗎?健忘姑娘?」他為她的糊涂取了個封號。
「沒忘。」她簡單的兩個字回他。
「喲!那可真難得了!」他調侃。「頭腦突地開竅啦?」
「別得意,三秒鐘內我還是可以迅速把你忘掉!」
「何必這麼費力呢?都已經把我給記牢了。」他一臉淡漠且不在意。
「你當真是這間公司的職員?」
「我說過了,不是嗎?」經過昨夜一番心態調整,他已能坦然面對她了。「你認為我是在騙你?」
「騙人不是你的絕活本領?」她如此認定他。
雷遠輕松的笑笑。
「奈何我誠實慣了,不擅說謊!」他感慨地說,仿佛這優點倒成了他的致命傷。
水藍輕藐的由他臉上慢慢收回眼,頭調離一邊去。
「這是笑話嗎?」她冷哼。「閣下可真幽默呃!」
「蒙你夸獎,愧不敢當!」他謙虛的齊擺雙手,不堪承受樣。
「實至名歸,用不著不好意思!」她淡漠的不看他。
雷遠把步伐逐步往後退,將身子貼靠牆壁上,靜靜的盤起臂膀打量她,用一種特殊的眼光、深思的神色,默默的瞅視她。他的眉毛半揚著,眼底升起一抹關懷的意味,他似乎在煩惱什麼,有某種不可解的情愫牽絆住他,困擾得他放不下額頭皺痕。他不說話,只因此時再沒有比沉寂更好的語言代表他混雜的情緒,他或許能控制自己表面的態度,但內心卻是他唯一掌握不住的地方!尤其面臨的對象是她,他對自己就更沒把握了。
好一會兒沒有聲音,水藍心疑的回過頭,不偏不倚迎上他深沉黯郁的目光。她感到有一股強熾的力量在支配著她,叫她不得不陷溺他迷惑的眼中,逃月兌無力。他的眸子並不具威脅力,反倒有抹漫隱的溫存,悄悄由他眸中傳入她眼底,令她身不由己放柔了明眸,視線溫和了起來。而她的心房,亦從未體驗這般安詳平和的跳動感,如沐浴晴朗天空,流蕩一波屬于靜謐的、純淨的溫馨適意、恬靜安閑。
「你……在看什麼?」她忍不住問。
「你。」他簡捷說。
「你當然知道你在看我!」
「那可不一定,也許我眼楮看的是你,心里想的卻是別人!」他直視她,眼含笑意。
她停頓了一下,眼波輕輕流轉,柔媚嫵然。
「你是說——如今你正在想……」
「想你!」他快速接口,自己都沒料到怎會這般直接話就沖口而出了,但這確實是他心中隱藏的真正情愫,怪只怪他不懂隱藏,心事全無保留的說給她听了。
水藍被他突如其來的話嚇了好一大跳,雙眸大睜,唇瓣微啟,睫毛也不自抑的上下翕動著。
「你……又在開玩笑吧?」她半口吃的,為雙方解圍。
他也明白她心意,遂打哈哈的強自帶笑說︰
「自然是咯!難道還說真的。你不會就此自作多情,誤解了什麼吧?」
「這點你可以完全放心,我不會的!」
「那就好。走,我帶你去見個人。」
「誰?」
「你的上司,我奉命帶你去見他。」他的背脊離開牆壁,又挺直的站立她面前俯望她。
「我並不認識他,他為何要見我?」
「上司見下屬還要有理由的?你只管去見他就行了。」
雷遠帶領她,乘電梯一路上到頂樓,停在總經理室門口,他轉身凝眸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