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咱們離開這兒,再也不回來,好嗎?」
「是影……」望進她堅持的眼里,他試著想轉移話題,但她一反常態固執到底,「那風家大宅怎麼辦?」
「不要了。」如果舍下這里的一切,能換回他的自由,她相信她的爹娘也會同意她這麼做的。爹與娘皆要她拋開往事重新過日子,不是嗎?
「不要……」
「對,不要!」
「這……」無奈之余,厲重炎只好先暫時安撫她,「那這樣好了,過一陣子吧!等我將事情處理好,咱們再走。
重新枕回他的肩頭,嚴是影幽怨一笑,她知道這是他安撫她的計策,他真的將自己賣給皇上了……她不要,不要他這麼做,那樣的生活對他將是一場噩夢。
誠如師父所言,災星是不配擁有幸福的,她只會禍害身邊的人!他以自身的自由來換取她的幸福,那她……便將自由還給他。
「重炎,你還記得嗎?你曾問過我手上的疤是怎麼來的。」側過臉,她枕在他肩頭深望他,盡避心情已是沉重不堪,但她仍試著微笑,她要把握住這晚相聚的時光,讓它成為最美的回憶。而現在,她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敞開自己解他心中的疑惑,因為她知道,她沒有回答她手上疤痕的由來這件事已經傷了他。
聞言,他屏住呼吸,不信地望著她,「你願意告訴我了嗎?」這是不是代表她真的接受了自己?
綻放不信的深瞳揪疼了她沉重的心,不舍的淚水流下,她伸手拭去,朝他嫣然一笑。
「嗯,你還願意听嗎?」上天!她將永遠不會忘記他此刻又驚又喜的表情,足夠了,真的足夠了,這段日子的歡樂與幸福足夠她一生回憶了。
親密地摟緊她,厲重炎以一個珍寵的吻來訴說自己的心情,滾燙的熱淚再度落下,她柔順地在他懷里尋了個舒適的姿勢,往事漸漸浮起,許多歡笑的、悲傷的、痛苦的過往,如今再去回想,仍是千般萬般的痛。
「我與師父,一直是對互相依靠卻也彼此折磨的靈魂。」嘴角緩緩地揚起一抹笑,陷入回憶中的她看來眼神迷蒙。
「那一年,我剛過完十二歲的生日,家中遍植的越桃花突然由白轉紅,綻放出一整團又野又艷的顏色,我開心極了,而小姨也帶著舞兒及小戀與我們一起慶祝,因為雲姐姐要出嫁了,哦,雲兒是我惟一的姐姐,後來……許是老天爺嫉妒我們的幸福,他派下惡魔收走我們曾有過的歡樂與笑聲,留下……留下一場滅門毒殺……」
嚴是影說到這兒便停了下來,往事太過疼痛,她以不去回憶來讓它沉澱在心里,如今,只要一想起,便是蝕心挫骨的痛。
「那一夜,不知為了什麼原因,我始終無法人睡,總覺得空氣中散發出一股像血般的腥味,哦,忘了說了,那一夜也是姐姐的頭七……」
「頭七?」
「嗯!施行義貪戀姐姐的美色,可是姐姐已許了人,怎麼會願意呢?你知道嗎?他竟然揚言若爹爹不從,他便請出皇上做主,還要爹爹別敬酒不吃吃罰酒……爹爹怎麼會同意呢?施行義是個四十開外的糟老頭啊,而姐姐……姐姐……于無奈下,姐姐以白綾五尺來解決爹爹的困境,同時以死明志……」傷痛的過往不是三言兩語便能道盡的,說到這里,她哽咽難言,厲重炎只是靜靜地抱緊她,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淒涼的哀傷及她斷斷續續的哽咽。
「那你是如何與你師父在一起的?」在他之前的打探下,及是影的反應中得知她與其師父兩人過的是幾近仇恨的日子。
「那一夜,爹爹以身子為我擋下致命的一劍,但劍尖仍是劃傷了我的手臂,然後……蘇大叔出現了,他把傻在當場的我以手夾抱住,我震驚得連掙扎的力氣也沒有,爹、爹他……就這麼氣絕在我的眼前……然後是蘇大叔救我月兌險的,他是爹爹結拜的異姓兄弟。在城郊之外,他氣竭地放下我,然後嬸嬸也趕到了,也是在那時,我才知道蘇大叔竟像爹爹一樣以身子為我擋下一劍……」猛然合上眼,嚴是影再也承受不了椎心的傷病而狠狠地顫抖。
大成,你中毒了,解毒丹呢?在哪兒?
慌亂中,蒼白著一張容顏的嬸嬸一臉絕望地摟緊盤坐在老槐樹下的蘇大叔,黑色充滿羶氣的血自蘇大叔的嘴里不斷涌出,她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一個人也可以流那麼多的血……
緊緊合上一眼的她不斷回想著那一幕,直到過了好久好久,她才再度幽幽地開口︰「一直到那時,我才知道蘇大叔竟將惟一的解毒丹給了我,同時在逃走的沿途中,他還不顧自身的傷不斷以內力為我催化丹丸,只因不懂武功的我恐無法在一時間內催開丹丸的效力……」
大成,你以內力為她化開解毒丹?
那時,她才從嬸嬸淒厲的嘶吼聲中了解到解毒丹只有一粒,同時必須以內力催化之,蘇大叔、蘇大叔他……
「從此,老槐樹下多了條冤魂,而嬸嬸也成了我的師父……」幽遠的目光調回他的臉上,她看見了他臉上深刻的不舍與疼惜,「不要為我難過,師父或許待我不好,但她也盡責地撫養我至成人,我終究是毀了她一生幸福的罪魁禍首!」
她記得師父在最後一次咒罵她是災星時,十五歲大的她終于忍不住爆發,她瘋狂地回嘴,指責師父既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為何不通知他們,好讓他們及早避開。當時,師父在她的指責下愣住了,過了一會兒,只是回她一句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
十五歲大的她瘋狂地笑了起來,既是命中注定,那師父一生孤寡不也是上天的安排?命中注定的啊!她記得自己是以冷冷的語氣這麼說出來的。
從此,師父不再以詛咒的語氣咒罵她,但一臉冷漠就此長留,而兩個痛苦的靈魂也開始了冷淡又彼此折磨的日子。
「都過去了。」緊摟住傷心的嬌小身軀,厲重炎以一雙熱切憐惜的深眸融化她的冷漠,頂著她的發心,他以宣誓般的口吻一字一字地起誓︰「從現在起,我會將你曾失去的幸福與歡笑,加倍給你。」
「你曾問過我何以這五寸長的傷疤會是如此猙獰與丑陋。」她抹掉淚,但新的淚水又泛濫地淌下來。這是七年來她第一次卸下心防,雖然揭開往事的傷痛猶在,但這是她應為他做的,含著滿眶的淚,嚴是影放任自己深陷于回憶中。
‘在拂曉前曙光透之際,師父含淚送走了蘇大叔,因為追兵已至……所以連埋葬蘇大叔的時間都沒有,師父便帶著我離開,手臂上的血已滲濕了我的衣衫,但發生的一切仍太過震驚,讓我麻木到連痛的感覺都沒有……」
「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我了解,真的。」他啞著聲音,發覺自己哽咽了,十二歲,應是充滿歡笑的年紀,卻得眼見所有親人慘死在她眼前。
「不!讓我說下去。」她霍然揚起臉看著他,順道將他深深刻印在心底,因為她知道,過了這一夜,她將只能在心底回憶。
此刻,她只想將一切告訴他,這樣……或許他會恨自己的不告而別,但在恨之中,會有一點諒解吧!
終究,自己仍無法漠視他的恨啊!
「師父到達蒼山頂時已是日落時刻,或許是震驚過後吧,我突然覺得手臂好痛、好痛……那種痛教當時的我幾乎無法忍受,于是我怯怯地走到她面前,想從她身上得到一絲安慰,沒想到她只是推開我,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