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老夫人竟冷笑一聲,跟夫人說她問的是這碗茶用了幾片茶葉。
幾片茶葉?
這擺明是刁難人的問題,登時教夫人啞口無言的愣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然後──就是現在這幅景象啦!老夫人竟蠻橫地要夫人以每小張紙包三十片茶葉的分裝方式,將儲物室的茶葉全部分裝完畢。
擺明了存心讓夫人難過嘛!
夫人聰慧美麗又善良,為什麼老夫人就是討厭她呢?
「小青。」柳蝶戀停下手上的工作,美麗的雙眼因忙碌一整天而略顯黯淡,黑青色的暗影明顯地霸佔住她的眼眶四周,她有點傷感地啞著嗓子開口︰「為什麼老夫人她不喜歡我?」
在外人及關承威的面前,關老夫人允許柳蝶戀喚她一聲娘,可私底下卻不許;她清楚明白地告訴柳蝶戀,她不過是個沒有背景的孤女,不夠資格喚她一聲娘,只能跟著下人們喊她老夫人。
老夫人!一個多麼嚴肅又生疏的稱呼。
「夫人──」小青一時不知該如何安慰她才好,只能在心底祈禱,希望少爺趕快回來,再遲一些,只怕夫人已讓老夫人給折騰得不成人樣。
「為什麼?」她望著手上的干燥葉片呢喃自語,豆大的淚珠沿著蒼白的臉頰漸漸滑落,滾落在成堆的茶葉里。突然,她慌張地拾起腰間的繡帕拼命擦拭茶葉,就怕動作遲了讓茶葉沾濕,明天又會惹來老夫人一頓責罵。
奈何淚水越流越多,越落越凶,她的手慌亂的在臉上和茶葉間來回擦拭著
轉眼間,手上的繡帕已然濕了一大片。帕子上沾染了淡褐色的痕跡,就像心底斑駁褪色的傷痕一樣,禁不起人們一再細看。
淚水不停地放肆奔流,終于她放棄拭淚的動作,整個人撲倒在滿是茶葉的長形桌面上哭個痛快。
威……還要多久,我還要忍多久,你才會回來?
究竟還要多久……
柳蝶戀筆直的站著,臉上有著一夜無眠的憔悴痕跡。
必老夫人面無表情的打量她,片刻之後才開口︰「我要你做的事做好了嗎?」
「好了。」如蚊吟般的回答自柳蝶戀唇間逸出。
「好了?!沒規矩的東西!你不知道我是誰嗎?回話時連個稱謂都沒有!」關老夫人嚴厲的目光像千萬支針般刺進她的心,她微微瑟縮一下,馬上又挺直背脊。
「稟老夫人,您交代的事我全做好了。」忍耐!她要忍耐。她答應了威會忍耐,直到他回來。
一道利刃般的目光頓時投射在她身上。
「跟我說話時要低著頭,沒規矩的東西!」
柳蝶戀聞言身子一僵,隨即低下頭去,將視線投向地面,注視著灰沉陰暗的牆角。
不行,她答應過威,她要忍耐,她會咬緊牙關忍耐,直到他回來。
必老夫人對她的逆來順受顯然還不滿意,她冷哼一聲,「你還杵在這里做什麼?還不下去!一大早淨礙我的眼。」
「是。」快速地轉過身,她命令自己要堅強,一定要堅強,就算要哭,也不許在這兒,絕不許!
「站住!」
一聲斥喝喚住柳蝶戀的腳步,她以背對著關老夫人,不敢回過頭去,就怕眼角的淚水又惹來老夫人另一頓無情的嘲諷。
「老夫人,還有事?」聲音中已聞哽咽。
「以後若沒有其他事,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是,我知道了。」柳蝶戀一直咬牙忍住的淚水,終于狂落下來。
她滿臉是淚,表情一片茫然。這辛酸又苦澀的日子,才過了三天吶──
其余的漫漫長日,該怎麼撐下去?
門被無禮的撞開!
春喜的大餅臉上帶著三分鄙夷,她以冷冷的口氣將手上的月牙色絹布往幾上一扔,對柳蝶戀說︰「這是老夫人要我交給你的,她要你三天內繡出一幅童子獻壽圖,記得,是三天。」
春喜極不甘心的打量著柳蝶戀。哼!自以為有幾分姿色,就想飛上枝頭當鳳凰?不過是一個沒爹沒娘、身分不明的孤女罷了。听說她唯一的妹妹更是一點女孩家應有的規矩都沒有,不然怎麼會貪玩到失蹤?
她實在不懂,少爺怎麼會將這一臉狐媚樣的女人婜進門,難道少爺不知道這種人是不能旺夫益子的嗎?瞧那單薄樣,一定是只不會下蛋的母雞,不然怎麼會成親這麼久,肚子還一點消息也沒有!
她春喜就不同了,圓潤豐滿的身材多好啊!連街坊鄰居都說她是多子多孫之相,這個弱不禁風的女人哪能和她比!
柳蝶戀不理會她,只是默默將絹布接過手。老夫人要她在三天內完成刺繡,就算明知這是個無理的要求,她仍得盡力去做。
這一幅童子獻壽圖,只怕又會為她惹來一場嘲弄。
柳蝶戀露出淡淡的苦笑,有時候她真是打心底佩服老夫人這許多整人功夫。女紅本是女子從小必習的技能之一,她本也是個富家千金,這刺繡的功夫她自然是懂得,這些年來,她便是靠著這項技能及爹娘在倉促中塞給她的銀子才能將妹妹撫養長大,只是這七尺長的布匹……在三天內任誰也無法繡出一幅圖樣的。
好高明的整人手法!以教導為名,行欺侮之實。
不理會一旁的春喜,她轉向身旁的丫頭吩咐道︰「小青,備妥繡架。」她已沒有時間可以耽擱了。
「夫人。」春喜有點諷刺的譏嘲她︰「實在是對不住,不是奴婢要這樣待你的,誰讓你沒有個可以依靠的娘家呢?奴婢也只是听命行事,誰讓奴婢的主子不是你,老夫人怎麼交代,奴婢就怎麼辦事!」
一聲聲的諷刺重重地打在柳蝶戀疲累不堪的心上,沒關系,等到威回來就沒事了,只要威回來就好了。她拼命在心里喊著,想藉著這個信念來讓自己撐過艱苦的一個月。
「春喜,你太過分了!」小青再也忍無可忍,她擺了個送客的手勢要攆春喜出去。
她實在看不過,春喜與她一樣不過是個奴才罷了,憑什麼以如此不敬的態度對夫人說話?夫人的家世再怎麼卑微,也輪不到下人來多嘴;更何況夫人也是少爺以八人大轎迎娶進門,是拜過祖先、名正言順的關家夫人,她憑什麼這樣待夫人?
「小青,你最好別忘了當家作主的人是誰。」春喜故作好意地提醒她。這笨蛋小青,她這些日子為了這女人已得罪了老夫人,老夫人正愁找不到她的把柄好整她,不趕緊明哲保身,還在這兒代人出頭,真蠢!
「請你出去。」柳蝶戀開口趕她。
這時,春喜才悻悻然的離開。
「奴欺主,世世奴。」小青不甘心地對著春喜的背影喃喃罵道。什麼嘛,仗著少爺不在,有老夫人撐腰便欺負起人來,太過分了!
三天後
盡避柳蝶戀不眠不休地日夜趕工,仍無法在期限內完成那幅刺繡。她望望手上的繡線又抬頭看了看已經暗下的天色,一聲無奈的嘆息自緊抿的唇間逸出,她頹然的垂下手。罷了,既然都來不及了,老夫人想怎麼樣就由她去吧。
懊來的總是會來。
很快的,就在她冥想之際,春喜扶著關老夫人出現。
「老夫人。」柳蝶戀趕緊起身。
必老夫人用極不悅的口吻問道︰「我要的東西好了嗎?」一雙銳利的眼還朝桌上未完成的刺繡瞄了一眼。
「稟老夫人,這幅刺繡太過大幅,所以……」柳蝶戀支吾地解釋。
「大膽!」關老夫人拍桌怒斥︰「你的意思是說我虐待你?」
「沒……沒有,蝶戀沒有這個意思。」柳蝶戀心中無限委屈,但仍低著頭立在一旁,恭敬地小聲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