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楮溜過來又溜過去,看著她額頭被劉海遮蓋的疤痕若隱若現,實在有夠礙眼的,韓銳想了想,突然用腳踢踢伽藍的腿。
伽藍抬起臉,眼神充滿疑問地看著他。
"小主子有事讓奴婢做?是不是餓了?"
"不餓!那個……那個你去那邊……"韓銳用手指指床頭的暗格。"里面的藥膏拿出來!"
伽藍疑惑地看著他,後者的臉色則越來越紅,最終受不了了,凶巴巴地吼了一句,"看什麼看?讓你做你就做,慢吞吞的!"
伽藍翻了個白眼,姿勢很不文雅地爬到大床里面。
這床真是大得離譜,木料是最珍貴的金星紫檀木,大床上上下下雕飾精巧瑰麗,或浮雕或透雕著象征吉祥的麒麟、蟒等瑞獸,床頭有暗格,可放一些急需的用品,不過韓銳性格古怪,不喜歡別人動他的東西,如果不小心踫到了,下場可是很淒慘的。
"小主子,是這個嗎?"指著其中一個暗格,伽藍虛心請教。
"不是,下面那個。"他隨便瞄了一眼,口氣很惡劣。
伽藍弱弱地指著下面偏左的一個格子小聲問道︰"這個?"
"你真是笨得離譜,我說下面那個,你指哪里啊?"
她瞇著眼等他罵完,可能罵太過火了,他猛烈地咳嗽起來。
"真是的,不會好好說嘛,下面有兩個暗格,又不說是哪一個……"伽藍一邊嘟嘍,一邊爬回來拍他胸口給他順氣。
"咳咳……又笨又唆……咳咳咳咳……"
韓銳咳得驚天動地,伽藍皺著眉頭,拍撫著他的胸口。"別再說話了,閉上嘴,深深吸口氣。"
他嘴巴動了動,沒說話。依照她說的,吸了口氣,可惜沒用,咳得更厲害。
伽藍小心地把他扶起來。用手拍他後背。"要不要緊?我看我還是去叫太醫來吧……"
"不許去!咳咳咳。"
"好好好,我下去,你別再說話了!"伽藍坐到他身後,把他瘦弱的身子抱在懷里,伸長了手臂把放在床頭櫃上的玉磁杯拿過來。
"喝點水潤潤喉嚨。"伽藍舉著杯子放到他唇邊。
韓銳難得听話地張開了嘴,稍稍飲了一口,漂亮的濃眉立刻皺起來。
"里面有潤喉的藥,可是不苦的,我加了多味祛苦的草藥,別吐出來啊!"伽藍緊張地盯著她的小主子,倒不是怕他又發脾氣,她擔心他把藥都吐出來,他下次肯定沒這麼好騙了!
韓銳還是咽下去了,不過不甘心就是了,那幾句流水帳似的髒話又念了一遍,對此,伽藍基本上已經沒有任何反應了。
看他還要念,她趕緊插話,"小主子剛剛要我拿什麼來著?"
"除疤的藥膏,在那個格子里。"高貴的手指了指。
察覺她感動的視線射過來,韓銳尷尬地在她懷里動動身體。
"本來想讓人丟掉的,一直忘記了。"他用施舍的口氣說︰"反正我也用不到,你拿去吧。你那個傷疤丑死了,看著礙眼!"
也不知道誰才是罪魁禍首喔!
看著那張倔強又尷尬的漂亮小臉,伽藍好氣又好笑,知道他驕傲、唯我獨尊慣了,雖然說話傷人,可自從那次讓她受傷後,他砸藥盅扔飯碗都會很注意,每一次那些不長眼的東西都落在她腳邊一咪咪的地方。
"伽藍謝謝小主子了!"笑瞇咪的,伽藍根本不在意他那有些傷人的話。
而韓銳卻狼狽地紅了臉蛋。
寒暑幾易,扳扳指頭算算,伽藍竟然已在韓家度過了五個春秋。
這五年來,小主子的身體在她的緊迫盯人下,被太醫調理得越來越好,于是王府里的人都說她是小主子的大福星,她那奇怪的斷掌命格竟然能保小主子終生福壽延綿?
愛里的下人隨便說說就算了,可是公主、韓大人、宋嬤嬤、劉公公似乎都這麼看,因此,伽藍在韓府的地位可不是普通的高,有時甚至比那八位正牌的小姐都吃香。
不為別的,只因為她那超級難伺候的小主子只"勉強"听她一個人的話,有時候公主、宋嬤嬤都搞不定韓銳,只要伽藍一說情,雖然他還是別別扭扭、臉色臭臭、嘴巴硬得像右頭,但最後事情肯定能順利解決!
這一天,是韓府六小姐出閣的大喜日子,韓府張燈結彩,加上是皇上親自主婚,場面之隆重不下于公主成婚,韓府八朵金花難得齊聚一堂,尚未出閣的七、八小姐更是仕宦子弟急欲攀識的搶手貨。
但那位韓府最最金貴、最最難伺候的正主兒卻……失蹤了!
這下也別成什麼親了,整個韓府被翻得個雞飛狗跳,心焦氣惱的新娘子也急哭了。
她是為自己的婚事被耽誤而哭嗎?才不是!她心愛的弟弟不看著她出嫁,那可真是天大的遺憾,所以今天最大的新娘子說了,弟弟找不到,她今天就不出閣!
因此,一干前來祝貿的朝中重臣被晾在廳堂上,剛當上新科狀元的新郎官不管再如何不甘願,也得立刻從馬上下來,加入找人的行列。
伽藍真是快被氣死了。她記得小主子心情最近一直都不錯呀,沒道理在這麼重要的日子鬧什麼失蹤,唉,這個已經被寵壞的小霸王,從來都不考慮別人的感受,自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她把小主子最喜歡藏身的地方全都找逼了,竟然找不到?他不會又找到了新的藏身地吧?
伽藍撫額哀嘆,幾年下來,韓銳舉凡心情不爽、不想說話、和她鬧別扭、不想看見任何人、不要念書、討厭吃藥中任一情緒出現,這個小霸王就會藏得無影無蹤,任憑大家把整個韓府挖地三尺也難找到。
拜這位愛鬧別扭的小主子所賜,伽藍對韓府的各個角落都了若指掌,每次大家都找得焦頭爛額時,伽藍總能在最後時刻揪出他。
其實,只有伽藍自己心里明白,他只不過是玩夠了自動現身讓她捉,她才不敢認為自己逮人功力一流!
他這次到底又躲到哪里去了?
找遍了假山、石洞,半個影子都沒有!伽藍在偌大的韓府中四處搜尋,不時踫到亂烘烘、像無頭蒼蠅一樣四處找人的丫頭、家丁。
雖是夏初,但天氣還是有些燥熱,伽藍停下來休息一下,拭拭額際的汗水,她抬頭望向遠處的山丘,滿山郁郁蔥蔥,絕對是個納涼的好地方!
不會是在那里吧?記得某人最怕熱了,昨天還為此昏昏沉沉在竹榻上睡了一天,連每天必練的毛筆書法都丟到一邊……
不會偷偷去乘涼了吧?反正他向來討厭什麼拜壽啊、成親、送禮的這一套,索性消失得無影無蹤?
真沒良心,虧六小姐平時這麼疼他!
去瞧瞧!
伽藍輕挽裙裾,撐起羅傘向後山走去。
還沒到山腳下,便听見錚錚淙淙的琴聲在山林間婉轉流泄,她微微一笑。終于捉到小主子了!
步上層層蜿蜒而上的石階,琴聲悠揚若溪澗潺潺淌過的清澈溪水,由遠而近,琴音也漸漸大起來。
小主子的琴技更精湛了!一曲《幽蘭》意境全出,空谷幽蘭,清雅高傲,不過,高傲是有的,清雅就免了!
她那位小主子,不說話的時候堪稱清雅,嘴巴一打開就沒有一句好話。不是嘲諷就是冷哼,反正就沒見過他夸過誰好的。
就在伽藍現身的同時,琴音也"錚"的一聲靜止了。
韓銳抬起頭,瞥了一眼伽藍後,立刻把腦袋轉向另一邊。
十四歲的韓銳穿著一身白衣,烏黑的長發隨意披散在背後,微微敞開的衣襟下是線條分明的鎖骨,他依然是那麼漂亮,眉目比女孩家還要精致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