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煩惱就是幾時生孩子!丈夫竟然這麼說……
明知丈夫喝醉了,可他吐出來的冷言厲語,還是讓她覺得被傷害了。
「別這樣,我——」她想安撫丈夫,卻被推開。
潘天柏轉身,踉蹌地走到客房前,用力推開門——
「寶寶用的百衲被?」他搜尋了半天,找到在工作台上尚未完成的被面,一把抓起,大掌只消兩、三下用力,立即撕成破爛,然後往空中一扔。
「我不想要孩子!一點都不想!你想生,自己去想辦法!」
他像是一頭受了重傷的野獸,渾身散發著不可理喻的怒意。「听見了沒?我不要孩子!我不要!」
然後他跌坐在地板上,重重喘息。
梁凱茵覺得自己像是被撕裂的那張被,瞬時說不出話來。她雙拳緊握,怔怔望著丈夫,看著那好幾個月來的心血,被狠心地扔在地板上。
她蹲,跪坐在丈夫身旁。「為什麼不要孩子呢?你不是說要和我重新做夫妻嗎……孩子是夫妻愛的結晶,不是嗎……」她的聲音像是被驚嚇過度而微微顫抖著。
「愛的結晶?呵,可笑!」他抬起泛紅的眼,聲音忿怒又悲切。「你知道嗎?我從小就被父親帶在身邊,在我被送去日本和美國之前,從來沒有一天可以好好睡覺,只要考試不滿一百分,一分打一下,當別的父母親帶著孩子去游樂園時,我是在家上一對一的特訓課程,跌倒不能哭,听到笑話不能盡情地笑,爺爺和父親每天都在訓話,要我聰明、俐落、靈敏、內斂、果斷,忍人所不能忍,這樣辛苦無趣的生活過了三十二年,你告訴我,身為潘家大少爺算是什麼愛的結晶?為什麼大家都要我生孩子?為什麼要生孩子來重蹈覆轍,讓孩子過這樣辛苦的生活?!」
丈夫的控訴,逼得她無言以對、節節倒退,也逼出她無助的淚水。
「柏……」原來他的顧忌,竟是豪門家族加諸于後代的負擔與責任,她怎麼也想不到……老天,這三十二年來他究竟過著怎樣的生活?
「別叫我……」瞧見她的淚水,潘天柏忽然清醒,怔怔瞅著妻子為他悲傷的神情,開始嘗到後悔的滋味。
為什麼會在她面前說出這些打算一輩子放在心底的話?只因為她是他的妻,他就要把自己最脆弱、難堪的一面掀開來給她看嗎?不,這已經不是他——
「你讓我……再也不像我了……」望著妻子,他的語氣像是泄了氣的氣球,突然又澀澀一笑。「也許,保持一定的距離,才是最適合我的婚姻生活……我應該早點覺醒才對……」
「你怎麼會這麼想?讓我陪著你,好不好……」她知道丈夫現在的情緒脆弱,她只想陪在他身旁。
「難道你希望我抱著你痛哭嗎?不,我不是弱者,我有能力靠自己站起來——」他撐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出客房。
砰地,她听見書房的門用力關上,怒吼伴隨乒乒乓乓摔擲東西的聲音從厚實木門陣陣傳出。
為什麼會這樣?她以為自己已經走進他的心底,可是現在他卻把她推得好遠……
你以為我可以像你那麼幸運,每天只需要打扮漂亮、在家等丈夫回來,過著輕松愉快的少女乃女乃生活,最大的煩惱就是幾時生孩子!
在他的心中,她只是一個無知天真的富家女嗎?
不只那張未完成的被面,連她的心,也已碎成千千萬萬片,似乎再也無法拼湊回來了。
第8章(1)
一夜難眠,梁凱茵在空曠的單人床上輾轉至凌晨。
丈夫還好嗎?是否已經清醒?她該不該去書房探看?
躺在床上,她不願再回想丈夫今晚憤怒的言語和受傷的表情。她的心很疼,不只是因為被丈夫酒醉下的怒言所傷,也終于明白他多年來隱在心底深處的壓力與痛苦,為之不舍生疼。
她該怎麼做,才能讓丈夫走出家族背景帶來的陰影?如何靠近他,才能使丈夫願意讓她陪他撫平心底的傷痕?
想著想著,最後,她疲倦地睡著了。
再度醒來時已天色大亮,一看床邊的鬧鐘,她立刻跳下床。
七點半?這麼晚了,丈夫應該已經醒了,她想做一頓豐盛的早餐。
走到客廳,卻是安靜得像是昨夜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她走到書房門口,深深作了幾個吐納後,才輕輕敲門。
「柏,起床了嗎?」
許久,房內沒有任何回應,她敲了敲,語氣更柔軟。「柏——」
依然毫無聲響。她握著門把,猶豫了一會兒,最後決定硬闖進去。
一旋開門——
沒人。
寂靜的空間里,沒有熟悉的身影,黑色沙發床上放著折疊好的絨被,四周也沒有想像中被颶風掃過的一地碎爛,干淨整齊得一如往常。
丈夫不在這里。
她奔出書房,找遍房里所有地方,確定丈夫不在家,不知幾時出門了。
梁凱茵頹然癱坐在沙發上,忽然擔心丈夫的安危。會不會他其實半夜就離開?他會去哪里呢?酒後駕車很危險,他的情緒又不穩,如果因為酒醉而出任何意外……
她的心陡地一緊,抓起電話撥打他的手機號碼,卻始終是無人接听的語音回應。
她為什麼這麼大意?只顧自己躲在房間里做什麼?萬一他——
怎麼辦?這時候,她該求助于誰?席安?還是婆婆?
她昨天還跟席安說過會好好照顧丈夫,現在她卻連丈夫身在何處都不知道,而婆婆——不,絕不能驚動長輩。
梁凱茵第一次感覺如此慌亂、無助,不知所措。
她顫抖著手,終于還是撥了潘席安的手機。
「席安,天柏和你在一起嗎?」她努力穩住喑啞的嗓音。
「哥?沒有啊,怎麼了?」
梁凱茵一听,懸著的心頓時一墜,淚水忍不住落下。「我早上起床後,發現他、他不見了……」
彼不及顏面,她就這樣在電話里哭了起來。
「大嫂,你別急,說不定他只是提早去辦公室,我現在馬上去找。」潘席安也急了。
「謝謝……」掛上電話,她癱在沙發上,再也無法保持冷靜與優雅,像是要將昨夜承受的委屈和此刻的恐懼全部傾泄而出,她捂著臉痛哭失聲,久久無法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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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接到席安的電話時,她已經哭過一陣,似乎耗盡所有的力氣,她的嗓音虛弱得像是飄浮在空中。
「你是說他早晨五點就到辦公室?嗯……我知道了,謝謝你席安,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幣上電話,她踉蹌起身,昏沉沉地回到臥室床上。
原來一切都是她多想了。丈夫的自制力本來就超乎常人,即使心底受了再大的傷,也不會輕易認輸,更別說沖動地做傻事,或者在外面露出任何可能被捕捉到的丑態。
他應該……沒事了。
梁凱茵微微松了一口氣,終于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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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她準備了一桌丈夫喜愛的菜色,從七點一直等到十一點,才等到丈夫進門。
「柏——」她到玄關前替他拿拖鞋,努力露出最甜美的笑容。「辛苦了,要不要吃點宵夜?雞湯面好不好?」
潘天柏沉默地褪去西裝外套,走進客廳,轉到書房。
走到書房前,他忽地止步,回頭望她。「昨晚的事……不要告訴爸媽,我自己的問題,我會自己處理。另外……我想我們就暫時先冷靜一下吧,這樣對你我、對這段婚姻都會比較好,反正,我們以前……也是那樣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