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她已經坐在公車上了,公車轉過幾個彎,繞過圓環,又鑽進巷道,再加上今天不知怎麼搞的,路上塞車,到現在都已經七點四十分了,還沒到奧斯卡。
丁巧莉愈來愈不安,那顆心已經不是雀躍萬分的跳,而是膽顫心驚的跳了,還有她的左眼皮,竟然也跟著一下一下跳得驚悚嚇人。她從來沒有過這麼不祥的預感,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了,而且,與她的生命息息相關……
「是車禍?難怪塞車塞成這樣!」坐在前排的老太太說。「現在的年輕人,騎車像不要命似的,連我們站在旁邊看都害怕。」
丁巧莉也顫抖地望向車窗,心里忍不住祈禱著︰但願不是這個,但願不是這個……
車子從車禍現場旁駛過,車內立即發出不少聲音︰是少年?NB123?,真不要命,好在有戴安全帽,不知在趕啥、你要是這樣給我騎車,我先打死你,以免你被撞死……
黃色計程車車頭凹了一大塊,倒在地上的機車車輪向外,再加上夜黑,辨不清到底是什麼顏色,刺耳的救護車聲中,救護人員正把那名血跡斑斑的騎士搬上救護車,其中,有一個人正解下他的安全帽。
天哪!是他!
真的是他!
一股戰栗無可負荷地竄上丁巧莉的背脊,眼前一黑,她差點沒暈過去。幸好,一個念頭及時閃過她的腦海——她要見他!她必須見他!
「停車,停車,我要下車!」她自座位上倏地躍起,狠狠地狂奔起來。
第九章
「巧莉……等我……巧莉……」又是同樣的囈語。
丁巧莉為這囈語,不知心碎了多少次。整整一夜,他不斷重復著這句話,他連生命垂危時也惦記著她。
在經過兩個小時的急救後,醫生說他除了肋骨斷了兩根、左腳骨折、目前尚未清醒外,並無生命危險,也好在他戴了安全帽,並沒有腦震蕩的跡象,現在就等他醒來,再做一次嚴密的腦波檢查。
現在正是黎明時分,在場的除了丁巧莉外,還有徐忻弘和丁曼雯。至于丁偉光夫婦和丁明崇,因為今天還要上班,所以在昨夜听醫生說沒什麼大礙之後,便交代丁曼雯好生看著,並要丁巧莉跟他們一同回去。
可是她怎麼肯?她親眼看見他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尤其是他在急救的時候,她就好像會隨著他死去一般。如果他一睡不醒呢?如果他就這樣從世界上消失呢?她無法想像自己將如何活下去。
「巧莉……等我……巧莉……」
听見他虛弱的呼喚,她忍不住淚流成河,繼而更用力地握緊他的手,只想讓他知道,她在這里,就在他的身旁,正憂心如焚地看護著他,正寸步不離地在等他醒過來。
「姊,天都亮了,你小睡一下嘛,他醒來我再叫你。」丁曼雯勸著,連她自己也數不清究竟勸了幾回了。「等一下我替你打電話去請假。」真是設想周到。
「巧莉,或者你先回去休息,我哥讓我來照顧就行了。」站在另一邊的徐忻弘說。這一個晚上,他跟她們一樣擔心徐忻弘,擔心之余,他也懂得把握機會,再次對丁曼雯展開追求。無奈,丁曼雯見了他像躲瘟疫似的,不但與他保持一張病床的距離,連看他一眼都怕感染疾病。
「你們都不要煩我,我要等他醒來。」看著他躺在床上,身上、腿上裹滿了繃帶,手上、腿上,甚至連他俊朗的臉上,都有著令人不忍卒睹的擦傷,令她滿心不忍。況且,他還這樣神智不清的昏迷著,一心只叨念著要她等他……
這對她而言,簡直是切膚之痛。
「巧莉……巧莉……巧莉……」
她听見了他的呼喚,也感覺到他的手抓緊了她,死命掙扎著,像是再也不願放開。
「我在,我在這里,你醒了嗎?」丁巧莉急忙答應。他終于有知覺了。
「快,我遲到了,再不快,我就見不到她了,巧莉……」在一陣激動的夢囈之後,徐忻弘又再度呈昏迷狀態。
丁巧莉終于傷心地啜泣起來,是為了她呵!是為了見她,他才變成這個樣子的,自己在他的心中,究竟有著多麼重的分量啊!
「你不要再纏著我,」丁曼雯向著一直跟在她身後的徐忻弘吼。「我說過死也不原諒你!」
「這算什麼呢?我真的就這麼罪不可赦?還是你對我,真的沒有一點點動心?」徐忻弘真是想不透,這個女孩子,怎麼這麼倔,這麼沒得轉寰?
「我是上輩子倒楣才會認識你,神智不清才會喜歡你,我要是再理你,就是天下第一、世界無敵大白痴!」丁曼雯賭氣地說。雖然她懷念那短短的幾個禮拜,雖然他的影像依然在她腦海。可是教她承認自己仍喜歡他,還不如教她去跳愛河。
「如我所料,你是喜歡過我的。」徐忻弘真是欣慰。「我還有希望……」
「你當然有希望。」丁曼雯存心要他好看,繼而知難而退。「把你曾說過的話收回去,把我那幾加侖的眼淚還給我,還有,把所有的一切,都變到最初。」縱使你有通天大本領,也不信你能讓時光倒流。「那你就有希望。」怎樣?夠心胸寬大吧?
徐忻弘這下子真的被考倒了。任何人都知道︰說出去的話覆水難收,更何況是滴落塵土的眼淚。這教他怎麼收?怎麼賠?又教他怎麼去捉回那發生過的事?
「你是不相信我?還是故意考我?」徐忻弘不禁沉下臉,再有滔天大罪也不用受這樣的刁難。
「干麼?惱羞成怒?」丁曼雯見他翻臉,更加大步走出醫院。
長庚醫院的前面是一個公園似的小院,有許多病人在這里散步或做些簡單的復健運動。這些病人大都有家人陪同,在晨光的照耀下,他們似乎忘了病魔的存在。
丁曼雯生氣地越過祥和的前庭,心里好煩好煩,她沒有激怒他,反而自己先生氣了。
「喂!喂!」徐忻弘在後面跟著,對她的發火雖然覺得莫名其妙,但他知道,八成是自己的情緒表現在臉上,令她不高興了。
「徐先生,」丁曼雯突然轉過身來,直勾勾地盯住他。「麻煩你跟我保持十步以上的距離,並且,閉上你的嘴!」
徐忻弘的心冷了一大截,她把他「打入冷宮」了?打算從此不再理會他,當做他不存在?
不!她不能那麼做,自己也不能讓她那麼做,一旦讓她得逞,自己就永無翻身之日,永遠沒機會了。絕對不能讓她那麼對待自己。
「為什麼?總得有個理由,告訴我你的理由。」徐忻弘追上去攔住她。
「我不喜歡你說的話,也不喜歡看見你,我……」她說不出「我討厭你」這句話,因為這句話也會傷害到她自己。
「你不喜歡我說的哪一句話?你不喜歡我哪一點?你還有什麼沒說完?你說啊!」徐忻弘一步一步逼問她,仿佛這樣能找出癥結的所在,能找到他所要的答案。
「我……」
徐忻弘的逼問,一句一句刺向她的傷口,那是她不想去面對的問題,也是她不想被人知道的弱點。「不要再問了,我好煩、好煩!」沉重的壓力壓向她的肩頭,都要使人崩潰了。
「煩什麼?你在煩什麼?煩你該不該相信我?煩你能不能再相信我?」徐忻弘絲毫不放過一丁點的蛛絲馬跡,雖然一層又一層探究下去的結果,使他對自己愈來愈沒信心。
「我煩,煩我一直不肯承認你不喜歡我!」心里的痛楚一下子全傾瀉出來,令丁曼雯無力招架。「我早就知道你喜歡的是姊姊,早就知道你利用我探听姊姊的事,可是我騙我自己,可是我勸我自己相信你,相信你有一天會回過頭來看見我……」眼淚一串一串地從她的臉頰滑下來,模糊了她的視線,也弄紅了她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