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巧莉被他看得兩頰嫣紅,不知不覺地頭愈垂愈低。「我是丁巧莉。」
徐忻弘還想再多認識她一點,丁曼雯卻插話進來了。
「當老師的?這麼說,很有學問嘍?那你知不知道孔子的老婆叫什麼名字?劉伯溫到底有沒有死?景陽崗上的一百零八條好漢叫什麼名字?還有紅樓夢里的襲人是幾歲死的?」丁曼雯連珠炮似的隨口問了一大串問題,這對她來說,只是小小的把戲而已。
徐忻弘緊皺著眉頭,從她所提出來的問題中,他知道她是存心搗蛋,心里面不由得開始祈禱︰她最好不要「剛好」是他所要任職的學校里的學生,否則冤家路窄,照這樣下去,不是他死便是她亡——雖然他一向不喜歡學生的成績被當掉。
「這些課本上都不會教,聯考也不會考,有的尚待考究,有的根本沒有結局。如果你願意的話,替它們寫續集,告訴天下人這些答案吧!」徐忻弘很技巧地一言以蔽之,他相信任何人都會滿意他的答案。
「哦,原來徐先生是衛道人士,只教聯考會考的東西,姊,你看清楚喔!」丁曼雯一臉恍然大悟。這是她一貫「置人于死」的陷阱,任何人都破不了她這一招。
徐忻弘眼看著自己的形象被誤導而束手無策,正又窘又糗,好在他們叫的排餐送來了。
牛肉在鐵板上煎得僻哩啪啦響,牛肉醬猶如落地的水珠,任意噴濺。他們一邊拿紙巾擋著,以免濺到自己,一面又小心翼翼地去翻那顆熟了一半的蛋,也不知怎麼的,突然有一顆蛋不偏不倚地飛到徐忻弘的頭發上,于是他花了一百多塊去整理的頭發泡湯了。
「嘎,我的蛋呢?怎麼不見了?」丁曼雯不可置信地東張西望——她的蛋長翅膀飛了。
正當徐忻弘愁眉苦臉之際,丁曼雯大喜過望地在他頭上找到了那顆蛋,而他的頭發上早就和進了蛋黃蛋白。
這次丁曼雯沒有再萬分愧疚地道歉。她好奇不已地看著他說︰「是你救了我的蛋,還是你偷了我的蛋?」
徐忻弘想盡辦法把頭上的東西弄干淨,當他看見手上那濕濕黏黏的東西,繼而想像這些東西在他頭上的景象時,他的胃里一陣翻攪,他知道他再不易客為主,反敗為勝的話,他將會被這個天生搗蛋的女孩弄得比掉入臭水溝更狼狽、更難堪。
正當他極力思考著該如何絕地大反攻時,他突然看見丁曼雯端起剩下的半杯玉米濃湯……他張口結舌,不敢想像將有多恐怖的事降臨在他身上。
「好了,你的玉米濃湯再不喝就涼了。」丁巧莉阻止著丁曼雯,她猜不到她會把玉米濃湯倒進他的牛排里,還是玉米濃湯會自己從他的領口跑進他的襯衫里……她實在沒有勇氣再眼睜睜地看著他被捉弄了。
「噢,對。」丁曼雯听話的喝起玉米濃湯來。
她真的是踫到對手了,從來沒有人被她整成這樣還不夾著尾巴逃的,愈是這樣,她就愈想知道他能耗多久。現在可不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如此單純了,是他激起了她的斗志。
丁曼雯興致勃勃地把牛排切成一小塊、一小塊,還邊煞有其事地和徐忻弘聊天。「其實我姊姊程度很好的,大學聯考考上了第二志願,至少可以讀讀政大、淡大的,可是,她不想離家太遠,便報名中山大學,現在她光靠獎學金,就夠付學費。」丁曼雯把費字講得用力,盤子里被她切得小塊小塊的牛肉,全悉數飛了出去,立時,他的臉上、白襯衫上,被牛肉所沾的醬汁染糊了一大片。
「對不起,我妹妹粗魯了點,她還小不懂事,你的衣服都髒了,我幫你拿去洗。」丁巧莉一反常態地相當抱歉與熱心,還空前絕後地拿白眼去瞪丁曼雯。
丁曼雯看著姊姊把胳臂往外彎,對別人數落自己的不是,一時間覺得自己的地位不保、未來堪慮,索性就半賭氣半抗議的化暗為明。「我道歉,我粗魯,」半杯玉米濃湯已經進了徐忻弘的盤子。「我不懂事,」接著是一堆沙拉、調味醬,徐忻或的牛排在他眼前變成了大雜燴。「你可千萬別說我沒有家教,因為那等于在說我姊姊。」
「曼雯,這可是公共場所……」丁巧莉阻止她愈來愈大的聲浪。
「怕什麼,服務生早就見過幾十次這種場面了,我每次不都是在這家餐廳整慘那些來跟你相親的人?他還不是最慘的呢!」丁曼雯揮著手,面露凶光,一寸一寸地打量徐忻弘,仿佛正在腦海里計劃下一個整他的動作。
徐忻弘雖然對丁巧莉有一些尚待證明的情愫,但是這一刻,他可沒忘了古人「識時務者為俊杰」的明訓。她說他還不是最慘的,那是不是意味著,如果他再待下去,將會變成最慘的?還是快找借口月兌逃吧!
于是,他趕緊拿起帳單,起身說︰「我想,我是不太適合再介于你們兩姊妹之間了,千萬別為了我而破壞手足之情,我會再與你聯絡的,巧莉,是吧?」他又確定她的名字一次。
丁巧莉一反常態地頷首,滿臉歉意地目送他結帳、離去。
「阿德。」丁曼雯伸手召來了熟得不能再熟的服務生。那服務生心領神會地收走了杯盤狼籍的餐具,送上來甜點飲料,還丟下一句︰「你又成功了!」
丁曼雯驕傲地揚起唇角。她在七點之前解決了一個相親者,非常的有效率。
丁巧莉則悵然若失。她應該高興才對,為又打發了一次相親,又不拂逆母親的意思而高興,然後興高采烈地去赴寶寶的約,把今晚的整個經過,口沫橫飛地對寶寶訴說一遍。可是,為什麼她一直覺得不對勁?從開始到最後,她總是覺得自己的心蠢蠢欲動,像有什麼東西要破繭而出,攔都攔不住……
「姊,瀟灑一點,想想你的生涯規劃吧!可別讓這個自以為是的老頭子破壞了你的計劃。」丁曼雯吃一口冰淇淋,舌忝舌忝唇說。她這麼說的用意,只不過是想讓丁巧莉別這麼三魂少兩魂,七魄剩一魄的,反正會來的還是會來,擋都擋不住,怕又有什麼用?她也只是提醒她︰她還是原來的樣子,並沒有損失了什麼,以喚回她的自信。
丁巧莉果然恢復了笑容,釋然地聳聳肩,心想︰當個朋友也可以嘛!反正就學學曼雯,讓他等個幾年,誰規定相親就一定要結婚的?這麼一想,負擔就輕多了。
「是啊,感情的事這麼難說,到底是誰與我們攜手一生還不知道呢!」說完便提起皮包。「就照我們的原定計劃進行,我先走了。」
丁曼雯吃完了冰淇淋、紅茶,也打道回府去等電話了。
「怎麼還沒來?」丁巧莉在奧斯卡戲院門口踱步。怎麼搞的,電話也沒人接。
奧斯卡前廣場停滿了機車、腳踏車,前面的道路旁則佔滿大大小小、販賣著各種小吃的攤販,而走道上、售票口、看板下則站滿了各種動作不一的年輕人,他們有的三五成群,有的雙雙對對,唯獨丁巧莉,她形單影只地在戲院門口踱步。
電影再五分鐘就開演了。丁巧莉手里握著兩張電影票,等不到她那個寶貝朋友——寶寶的人影。
徐忻弘走出了棕欖泉後,便以最快的速度,回家、換衣服、洗頭——他一刻也不能忍受旁人那似有若無的奇異眼光,和他被一個小女孩弄得如此狼狽的事實。
她實在很小,至少小了他十歲,可是她的膽子卻與她的年齡成反比,十足的人小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