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哥總會哄她睡。他通常會躺在自己的身邊,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嘴里哼著優美的催眠曲。而她呢,開始的時候總會睜著閃亮的眸子,好奇地看著哥的臉,用柔若無骨的小手觸著他的眼、眉毛、鼻子還有唇。她會問,為什麼哥的臉跟她的臉不一樣?而哥總會告訴她,因為哥是男的,惠惠是女的,所以就不一樣。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眼皮也變得越來越沉重,最後便會沉沉地唾去。
于惠側著身子,縴手撫上傅博文的臉,用額頭抵著他的,這是她小時候的動作。然而她卻再也不是那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她的手撫著的也不是那個疼愛她的哥哥。什麼都變了,但那份感覺依然。或許可以考慮一下,以後讓他來哄她睡。
沉睡中的于惠像極了一個美麗而又易碎的琉璃女圭女圭,需要別人用滿腔的柔情來疼著她、呵著她。而傅博文深信自己便是那個人。他不會讓任何事或任何人來傷害她,打擊她。
她是他要呵護一生的女人!
八年前的承諾終將實現,八年來的深情終將得到回應。
當于惠醒來時,已是第二天的清晨。他已不在了。于惠坐起來,環顧一下四周,發現椅子上放著一套新的女裝,上面還有字條︰
「我在樓下餐廳。」
就這麼一句,于惠嘆著氣搖頭,為什麼他總是那麼的自命不凡,不可一世,好像她非要見他不可似的。
慪氣歸慪氣,于惠還是下去見他,不找什麼理由,只是單純的想見他。踫上他,她就注定要失去自我。都到這時候了,于惠再不想承認也要承認。
暗博文坐在桌邊最不顯眼的角落,擺明是不想太顯眼。但周遭的女土還是頻頻向他行注目禮,眼送秋波。尤其是斜對面的外國女人,她坐下不到五分鐘。但對他進行眼神騷擾不下五次,再這樣下去,不難想象她會上前主動搭訕。
長得俊俏的確是一種麻煩,若不是傅博文已習以為常,現在可能早被嚇得尤影無蹤,哪還可以在這里神情自若地喝茶,
當于惠的身影出現在電梯口,傅博文的視線就沒有再移開過她。她在找他,看她四處顧望便知。
暗博文站了起來,好讓她盡早發現,果然不到半秒鐘,她便發現他了,現在正優雅地向他走來,臉上有掩不住的喜悅。她現在的樣子,活像一位會情人的小女孩,說有多可愛迷人就有多可愛迷人。
但下一刻,于惠的笑容僵住。
他沒有她預期般的走向自己,而是走到了一個外國女人的面前,俯首便是一個深吻。
在場的人無不嘩然,于惠頓時臉色煞白,呆呆地望著眼前的傅博文。他的樣子是如此的沉醉其中,那銷魂的樣子連旁人看了也為之一蕩。
突如其來的變化轟得于惠措手不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用刀子一刀一刀地割著她的心,卻不懂得反抗。
一切都完了,心也碎了。
于惠強忍住淚水,毅然轉身,步出餐廳。
明知道他不是一般的善男信女,明知道他城府極深,明知道他會傷害自己,明知道自己受不住打擊,那為什麼還沒頭沒腦地栽進去,難道真的非要把自己傷得傷痕累累才甘心。
原來她還是學不乖,她還是八年前那個單純得可笑的女孩。這個事實讓于惠徹底崩潰。
換言之,她那八年算是白活了。
于惠的身影一消失在餐廳的大門,傅博文便見鬼似的猛地推開身上的女人,眼底盡是厭惡之色。
那女人一時之間搞不懂狀況,錯愕又迷惘地望著傅博文。
暗博文對她不屑一顧,徑自回到自己的座位,抽出隨身攜帶的手帕,使勁地抹著唇上的唇印,之後又拿起桌上的清水連嗽三次口,最後還拿出香口膠猛嚼起來。
他這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令周遭的人無不驚訝,一個人怎麼可以如此善變,剛才還對人家熱情擁吻,現在又視人若敝屐。他也未免太狂妄自大了吧?可憐的女人,居然遇上這個公然踐踏別人高貴自尊的家伙,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眾人紛紛向那外國女人投以同情的目光。
而那外國女人早已被傅博文的舉動震驚訝,臉上木然無表情,只能眼睜睜地望著這個風度翩翩的男人優雅地步出餐廳,走近垃圾桶處,以一個完美的拋物線將剛才的手帕安全送入垃圾桶里,讓它安息。由始至終未發出只言片語,呆然目送心中的白馬王子絕塵而去,留下她孤身一人。
真是可悲!
唉!誰教她不知道傅博文也有潔癖,除了于惠,他壓根兒就不想踫其它的女人。剛才他沒當眾吐出來已算是給足她面子了,還說他狂妄自大?真是的,可悲的人該是他——傅博文。
于惠渾渾噩噩,整個人像掉了魂似的。她來到雜物房門前,怔怔地望著它,它里面殘留著她曾經美麗的遐想。而今日她要將它毀滅殆盡。
于惠一推開門,一股令人窒息的異味便撲鼻而來,直教人倒退三步。但于惠反而毫無猶豫地踏進去,翻箱倒櫃,激起一股股鋪天蓋地的灰塵。滾滾的灰塵直向她的臉撲來,而她卻渾然未覺。此時,她的所有感官都被傷痛所佔據,不能再感受外界的一切。
終于,她在一個角落里找到了那個箱子。她一把將它搬出來,扔到外面草地上,書撒了一地。她撲在書中,胡亂地翻著,拔著、扔著。
原來整整齊齊的試卷頓時成了漫天飛舞的廢紙,完好如新的書千瘡百孔地躺在一邊,最後,她找到了要的書,翻開——她要找的東西如期地出現在她眼前。
她鄭重地拿起它,嘴角噙著一抹死灰般的笑容。
「這麼多年了,你依然是完好如初,難得!難得!」
「今天——我就要把你毀了。」
說完,便毫不憐惜地將單薄的楓葉撕成粉碎,揉爛,狠狠地擲在地上,不停地用腳踐踏,眼淚也不停地流,仿佛正踐踏著的是她的心,那個愛他的心。
「啊——」于惠無力地跌在地上,趴在書中,嚎啕大哭起來。
一陣冷風吹過,黃葉落了一身、一地。
輕輕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最後停駐在草地上,正痛哭的人身旁。黃葉落了她一身,她因痛苦而劇烈地顫抖,哭聲听起來是那麼的悲切,讓人心酸。
悄悄地伸出手,為她撥開身上的落葉、發上的草屑。慢慢地將她扶坐起來,不厭其煩地替她擦著那好像永遠擦不完的淚水。
于惠眼淚婆娑地望著眼前的人,淚流得更凶。
「為什麼要來,想看我的可憐樣嗎?」
于惠苦笑著問,眼淚流入口中,她嘗到了一種苦澀的味道。
「我回來想問你一句話,你——愛我嗎?」
于惠回應以淒然一笑。
「你也未免太殘忍了吧?明明已將敵人打倒在地了,為什麼還要他親口承認自己失敗來滿足你的自大的虛榮?」
「不過無妨,反正是輸了,不差那一點。」
說完于惠清了清喉嚨,朗聲說道︰
「傅博文先生,恭喜你又再一次證實了自己非凡的魅力。我——于惠已經很心不甘情不願的,深深地愛上了你——怎樣?滿章了嗎?」
「你真的那麼不願章愛上我?」
「對,愛上你是我一生中最不願的事……」
「可是你還是阻止不了,阻止不了你那狂奔向我的真心,是這樣嗎?」
暗博文替她講出不願承認的話。
于惠沒有回答,只是默然地低著頭。
「既然這樣,你說該怎麼辦?」
「我會將它綁牢,不讓它再月兌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