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東川瞅著那張略顯不安的小臉,繼續說下去。「上回「啟光集團」那個爛家伙……呃,我的意思是說,他可能也不是刻意要欺騙你的感情,只是無法抗拒家世必須背負的責任與命運。」
當初會破例讓胡星語跟在身邊工作,除了和她的哥哥是高中同學這份交情之外,也因為听說這小女孩在英國留學期間,和「啟光集團」的獨子,也是唯一接班人陳逸景密切交往,甚至已私定終身,卻被家族長輩以「門戶不當」的理由極力反對。陳逸景無法抗拒父命,最後奉旨娶了某營造集團的小公主,與胡星語的這段純愛戀情就這樣畫下句點。
這還不打緊,當時的婚禮豪華轟動,八卦周刊竟然還把男主角和胡星語的過往情事拿出來加油添醋、大寫特寫,還說麻雀變鳳凰終究是遙不可及的童話等等,讓向來平靜的胡家掀起狂風巨浪,一直自律甚嚴的胡父大發雷霆,氣自己的女兒為什麼會攀上這種豪門世家,足足有半年不肯和女兒說話。
他憐惜這位好友的妹妹,才決定讓她跟在身邊,希望能藉由工作的成就感,消弭情傷帶給她的灰暗、憂郁與沮喪。
「過去的那些事,已經不值得再去想了。」胡星語努力撐起笑容。「不經一事不長一智,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我沒別的意思,只是認為潘少這個人是不壞,若和他只是朋友的關系,應該還是不錯,但總是想提醒你,別靠得太近,免得再受傷了。」
「我會離他遠遠的,謝謝谷大哥。」
抱著一迭檔案回到座位,胡星語的思緒卻已經飄遠。
潘席安究竟是存什麼心呢?還說要教她?
不過,谷大哥真的太擔心了,不管潘席安怎麼想,她和他……頂多只是朋友而已。
可為什麼回想起昨夜,心口會莫名地怦怦跳起來呢?
她暗暗吁一口氣,然後用力深呼吸。管他到底存什麼心,反正她只是個小秘書,得認真工作才行,什麼都不該多想……
第4章(1)
下班時間,台北街頭人聲鼎沸,熱鬧紛紛。
潘席安駕著愛車,流暢地滑入車陣之中。
他剛結束一個重要的會議,向來光采奕奕的神情顯得有些疲憊。
和那些徹夜未眠、挑燈夜戰的馬拉松會議比起來,今天這個才六個小時的董事會議實在不算什麼,但是他的心情卻格外低落,甚至有些難言的抑郁。
先別說有幾個董事對于他提出與「大伊證券」子公司的並購案有意見,甚至連他的父親也不甚看好,當眾質疑並購外商投信公司的法條限制既多又復雜,萬一有什麼閃失,反而會連累整個集團的股價與投資人的信心等等。
議論紛紛之中,父親並未開口替他緩頰,他還听見兩位叔叔私下嘀咕︰「沖那麼快做什麼?是怕搶不到位置嗎?」
最後是潘老爺……潘席安的祖父,也就是潘家掌權的大家長,「兆邦金控」的創辦人兼集團董事長,他老人家手一揮,聲如洪鐘下結論︰「這樁並購案不是不可行,不過既然還在評估籌劃階段,那就千萬小心謹慎、沉穩以對,不要讓一絲風吹草動壞了大事。」
簡短的幾句話,已清楚地表明支持潘席安的計劃,眾人面面相覷,這才停止台面上下的冷嘲熱諷與蜚短流長。
但,真的是他沖太快嗎?
依照家族企業接班人的養成計劃,潘席安從小就被送到國外念書,二十五歲返台正式進入集團之後,他被安插在信托事業群的項目部,掛名項目經理,看起來像是被排在核心之外。
五年過去了,先不說他的大哥,但幾個堂表弟陸續升到協理、甚至副總,只有他,仍在原地踏步。
不是他沖得太快,而是走得太慢了。
最令他不能忍受的是會議結束時,父親還丟了本八卦雜志給他,要他多放點心思在工作上,別只顧著上夜店和名模吃飯,老讓媒體寫他輝煌的夜生活。
他只是淡然一笑,沒有為自己做任何解釋。
誰不知道狗仔隊的本事就是無中生有,把事實完全扭曲變形?父親只在意這些嗎?為什麼不看看他在工作上的表現?
案親的心里、眼里,永遠只看得見大哥……
回到辦公室,他的胸口很沈,一股悶氣無處可發,在窗前踱步許久後,他賭氣地抓起車鑰匙離開公司,也不打算出席董事會後按例在招待所舉行的晚宴。
到底該怎麼做,他才能爬到讓別人得抬頭才能看見的位置?
「若想往上爬,就得懂得爭。」這是他大哥的至理名言。可是,一定要這樣成天和人爭來爭去?為什麼不能單純一點,快樂一點……
天色已暗,街燈亮起,車潮人潮,望去一片繁華榮景,握著方向盤,他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要這樣繞多久,直到……一個印象里的影子閃過眼前。
是她,谷東川辦公室里那個菜鳥秘書。
她縴薄的肩上背著很有分量的公文包,看起來像是才剛下班,正在等公交車的模樣。
大腦還來不及仔細思考,握著方向盤的長手卻已往右一轉,流暢帥氣地在她身旁停下。
潘席安按下車窗。「嘿,小朋友。」他健長的身影越過副駕駛座,一派輕松瀟灑。
「嚇!是你……潘……呃,潘經理!」被車窗里的人嚇到,胡星語慌張地抓緊公文包的背帶。
「不會是又想叫我潘安吧?」看到她先是受到驚嚇又極力掩飾的表情,潘席安忽然感覺胸口那股窒悶似乎消散多了。
「哪有!咦,你怎麼知道……」她倒抽一口氣,急著想解釋。「那個『潘安』不是我說的啦!」
「哼。」潘席安很明顯不太相信,不過他並不計較,瞟著她,又問︰「回家?」
「我、我要去上秘書訓練課……」
秘書訓練課?這不就是他的娛樂……啊,應該說是他自己爭取來的新任務吧?
潘席安挑眉一笑,對著她勾勾手。「上車。」
不等她說話,低調豪華的車門已悄然打開。
「還不上車?想繼續擋別人的路?」
胡星語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成為公車站的目光焦點。她向來臉皮薄,這下什麼也不敢多想,立即轉身上車了。
他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要送她去上課?有這麼好心嗎?或者又要捉弄她了?
她沒有勇氣再想下去,認命坐好,扣上安全帶,準備看情況見招拆招。
墨藍色的德國名車奔馳在路上,車外依然燈火輝煌,車內卻安靜得像是無人的海邊。
「到底要去哪里?」胡星語終于忍不住開口問。已經離開市區很遠了,顯然並不是送她去上課。
「去吃飯。」潘席安淡淡回答。
硬拗胡星語上車後,他就後悔了。
如果覺得心情煩悶,明明有一大票名模、名媛千金等著他邀約,他卻偏偏硬把這只小菜鳥拉上車,到底是怎麼回事?他也說不上來。
「吃飯有必要跑這麼遠嗎?」她想了想,又發現另一個問題。「不對,為什麼我要跟你去吃飯?」
她的聲音很軟,語氣很困惑,這些話若是出自別的女人之口,他或許會認為是故作姿態,可因為開口的是她,知道她的單純與老實,潘席安听來反而覺得有趣。
沉悶了一天,他終于笑了,而且笑得很開朗。他很久沒有這麼真心地笑了。
「干麼笑成這樣?」胡星語有些挫敗,真不知道自己又說錯什麼了。
「沒什麼。」他止住笑,才說︰「你老板沒空陪我,所以換你當代表。」
「啊?」她訝然轉頭看他,黑眸瞪得圓大,小嘴微張,又是一副不可思議、難以置信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