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動。
「未未。」再伸出五根手指在她面前晃動。
她像眼盲了般。
「完了,她已經傻了,怎麼辦?」
美目沉斂,向來和氣的笑容也收了起來,梁若晨和宋知然很有默契,同時回答他,「還能怎麼辦?」
半小時後,四道令人側目的身影晃進了天母老Jack的地盤。三個打扮入時的社會精英,拎著一個女高中生──
「喂,阿飛,你什麼時候變成大野狼,這麼小的女孩也敢染指?」老Jack皺眉瞪他。
「喂喂喂,少把我跟那些變態的戀童癖混為一談,她今年高三,虛歲已經十九啦!」黎一飛趕緊澄清。
但是,看眼未未身上的制服,老Jack還是搖頭。「你就這樣帶她到這里,不太好吧?」
黎一飛月兌下自己的外套,拋覆在她身上。「這樣總可以吧!」
「嗟!」注意到小女生臉上有種悵然若失的表情,老Jack閉上嘴。
一直保持安靜的唐未未開始打量起四周。
這里彌漫著一股濃厚的美國鄉村酒吧氣氛,她很驚訝,還以為他們會喜歡到一些更雅痞的地方。
老歌手肯尼.羅杰斯沙啞的歌聲,高唱著Shebelievesinme,牆上貼滿熱鬧的紀念品和海報,角落是個鏢靶,幾個人湊在那里……
「懷疑啊?坐下。」黎一飛將她硬按在木制的高腳椅上。「在唐風被榨了一天,來這里我們才能夠放松。」
其它兩個人也像回到家一樣輕松,她愣愣地看著梁若晨拿起啤酒,優雅灌下。
「驚訝嗎?」酒杯見底,梁若晨沾染了一圈白色泡沫在唇上。
「唔。」她若是男人,肯定會想舌忝掉那圈泡沫。
不待她想象,梁若晨已伸出粉媚的舌尖,蛇行般滑過上唇……
「完了完了,我這麼帥的男人在她身邊她都沒反應,竟迷上妳這個女人。」覷見唐未未暈紅的小臉,黎一飛抬頭向梁若晨嘖嘖嘆道︰「妳唷,迷死唐風那班男性行員還不夠,連我們的小總裁也不放過。」
「無聊!」梁若晨回啐他。
老Jack調好飲料,由宋知然推向她。「喏,喝吧!」
連笑臉男在這里也變得不太一樣耶!還是,人是相同的,只是她的心境不同了?
唐未未將唇湊近高腳杯,也想學梁若晨一口仰盡──咳!咳咳!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見她被嗆到,黎一飛大大嘆口氣。
宋知然拍拍她的背。「這酒要慢慢地喝,妳一口氣喝太快才會被嗆到。」
「我以為……」她指控地看向老Jack。
「這是杯雞蛋牛女乃沒錯,但加了點蘭姆,適合妳現在的心情。」老Jack調皮地朝她眨眨眼。
聞言,小臉立刻垮下。
「怎麼了?」見她淒慘的模樣,三個人同時問。
「我是不是很討人厭、自以為是、又愛亂發脾氣?」
哎呀呀,她說的一點都沒錯,可由她本人提出,要他們如何作答?
「我以為你們是大壞蛋,可知道我心情不好,你們還帶我出來散心。我沒猜對你們的品味,以為你們喜歡去高級的Club,我連老Jack的心思都料錯,我、我……我是不是對阿伯很過份?」
一項項數落自己的罪名,直至最後一個,才是讓她耿耿于懷,直到現在還不能原諒自己的滔天大禍。
「不知者無罪。在法律上,對于不知情的罪犯是可以酌量減刑。」宋知然安慰她。
「我真的不知道他……」
「是個私生子。」梁若晨代她接下再也說不出口的三個字。
「那通常是我自嘲用的,我沒有想要傷害他的意思。」唐未未搖頭,卻甩不開戴仲禹冷鷙中帶著寂寞的神情。
沒人認為她有害人的本性。
「沒關系,我們三個人全是孤兒。」梁若晨用著再普通不過的口吻說出事實。
「噯,我不是孤兒,我有父母、有爺爺!」听她把自己囊括進去,黎一飛忙撇清。
「神經!哪個孤兒不是父母生而不養,只不過理由不同罷了。」梁若晨瞪他,嫌他多此一說。
「喂,我現在跟我爺爺一起住。」這女人,怎麼說都說不清。「我黎一飛不是父母的棄兒,我爸媽是私奔,出了意外,人家我已經和我爺爺破鏡重圓。」
唐未未呆住了。「我……我不知道。」
「妳不知道的事情還很多。」但她沒打算挖苦她。「這會兒告訴妳,妳不就曉得了?」
唐未未的思緒回到多年前,育幼院一雙雙好奇欣羨的目光……現在她知道了,那不是羨慕她有漂亮的洋裝穿,而是羨慕她有可以緊揪、依靠的人。
「對──」
「不用跟我們道歉。」
「沒錯,妳該道歉的對象是老大。」
「他最先在育幼院被老頭發掘,不同的是,他是在育幼院門外,他媽媽在育幼院里工作。」宋知然娓娓道來。「老頭和他相處的時間比他親生父親還長,所以他對老頭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情。」
「老大的責任感很重,老頭猝死之後,他更鞭策自己要好好守住唐風集團。」黎一飛表情難得嚴肅。
「未未,人的一生中,難免有一些不想卻不得不去做的事情,這時候妳只能安慰自己,如果沒有這些牽絆,人就跟斷了線的風箏一樣飄零無依。」
梁若晨最後一段話,讓她開始思考。
十點了,唐風集團總部的燈幾乎全熄了,只留下走道和戴仲禹的辦公室是亮的。
除了回家換洗、睡覺,他把唐風集團當成第二個家。
鈴──電話突然響起,在寂靜的夜份外刺耳。「戴仲禹。」他接起電話,報上名。
「你什麼時候辭掉唐風的工作,回來幫我?」話筒傳出之前罕聞,近來卻頻繁听到的聲音。
又來了!這幾年他在金融界混出了名,相同的電話每隔一星期就會響這麼一次。
「爸。」沒有喜悅,他喊出一個很空泛的稱謂。
「說!什麼時候?」戴得勝當他是自己的部下或身邊的一條狗,踹他一下要他立刻響應。
「還是那句話,我不回去。」他很清楚明白,戴得勝要他回去不是為了給他一個戴家子孫的真正名份,而是要他做牛做馬。
「你說什麼?」戴得勝鮮少、也從不接受別人說不。「你當我是誰?我是你老子你知不知道!」
他當然知道,從他的毛發可驗出DNA證明。
「不知道的人是你,爸。你不能二十幾年來對我默默不聞,卻在證實我有能力之後才三番兩次要我回去。我沒這麼傻,當年你已經直言戴家有三個血統純正的繼承人,不缺我這個雜種,如今我又何必搖尾乞憐,要你們賞我一口飯吃?」
「你!」當年的無情叫親生兒子揭露出來,讓戴得勝臉上無光,可為了戴仲禹工作上亮麗的表現,他忍住氣。「你不必搖尾乞憐,我也不用賞你一口飯吃,你現在可行了,要為我們戴家光宗耀祖。」
呵,好可惡,到了這種地步,他連一句謊話都不肯說。
如果他肯說「我愛你」,或許自己會考慮回去……「對不起,爸,我真的不能回去,唐育漢對我有知遇之恩,唐風集團比戴家更需要我。」
「你!」戴得勝氣得快吐血。「好,算你狠。你現在不回來就永遠別肖想回戴家!」
被甩了電話,戴仲禹並不難過,只覺得很悲哀。直到如今,他連句「對不起」都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