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不行嗎?
柳絮哭著一路跑回去,跑到屋子前突然頓住了,蘇及第居然在里面。她擦了擦眼淚,裝作若無其事地進去。
蘇及第坐在床邊,原本盯著惜靜看的眸子听到腳步聲後,又緩緩地移到了柳絮身上。突然,目光像是盛開的煙花,五光十色,「你來了。」
柳絮點頭,「這麼晚了,蘇二少爺還來看望惜靜?」
「哦——我,我買了頂帽子給惜靜。」
柳絮立即把目光放到惜靜的枕邊,果然是頂瓜皮小帽,「謝謝。」她動了動唇,面無表情地道。
蘇及第站起身給柳絮讓了位子,抬眼看她時,他突然一緊,「你哭了?」
「沒有!」柳絮別過臉飛快地答到,好像是早已準備的答案。
「我們,可不可以借一步說話?」蘇及第看了看熟睡的惜靜道。
還沒等柳絮答應,蘇及第已經拉著她出了屋子,徑自往外面園子走去。
「蘇二少爺請自重!」柳絮極力掙月兌開蘇及第的桎梏。
「惜靜是不是我的女兒?」
柳絮一僵,「胡說,惜靜是我跟王爺的女兒。」
「你到現在還在騙我?我從一開始看到惜靜時就知道了,她是我女兒。柳絮……別再折磨我了!」
「哈哈……蘇及第,」柳絮揮掉蘇及第又想搭上來的手,「是該我求你別再折磨我了!就算惜靜是你的女兒,那又怎麼樣?你要告訴她她是怎麼被生下來的嗎?要告訴她你這雙手上沾了多少鮮血才有了她?這里面甚至有她親外公的血!你難道要這樣告訴她?」
蘇及第一窒,「你肯承認你是柳絮了?」
「哼……我已經向念恩坦白了,為什麼還要向你隱瞞?從今以後,我柳絮與蘇家再無瓜葛。蘇及第……你,」柳絮咬牙,「答應過我不再傷害念恩,你要說到做到。」
蘇及第吸了口氣,原來她隱藏身份,原來她不肯承認自己是柳絮,原來她不敢跟蘇念恩在一起竟是因為怕他傷害他?!這是不是諷刺?
好傻的柳絮,好讓他恨的柳絮,好讓他愛的柳絮呀!
「可以把惜靜借給我一天嗎?」蘇及第別開自己的狼狽。這麼苦苦地追逐,最後換來的還是同樣的結果,他以前做了那麼多,她到底有沒有看在眼里?
「我把惜靜借給你,你就能放過念恩,放過我嗎?」
點頭嗎?如今的他,能對蘇念恩做出什麼來?如果真要對他怎麼樣,他能安安穩穩度過四年嗎?柳絮真是不了解他,一點也不了解他。他早就放棄了想除掉蘇念恩的想法,早就放棄了蘇家的家產,只因他沒有資格,沒有這個資格!
但是也好,讓柳絮這麼以為著,或許,或許還有轉機。他仍是那麼希望,哪怕是自己欺騙自己的一點機會都不想放過。
面對愛情,女人是最傻的動物,而男人,卻是最蠢的動物。我們相互保護,卻在相互傷害,我們做得越多,就離得越遠,我們稍微接近一點,就會彼此模糊,我們隔遠了,卻是要說再見了。
第十六章這一吻,可許你終生?
誰能讓她說出實話,誰就能帶走她!
多可笑。
她居然先後都說了實話。而這實話,直戳脊椎骨,遍體寒心。
「好,我答應。」蘇及第說這話的時候,已經覺得自己快裂開了,「我答應,讓惜靜陪我一天,我就不再傷害蘇念恩,永遠不再傷害。」
「威脅我的下場就是死!」
「如果你再反抗,你爹的下場就是蘇念恩的下場!」
「我答應,讓惜靜陪我一天,我就不再傷害蘇念恩,永遠不再傷害。」
「及第,」柳絮的腦子里緩緩流過回憶,「我知道那時在太湖上劫持我的人是你的手下,我知道我沒有嫁給念恩是你主使的,我也知道你曾經想用毒藥害死念恩……我真的好怕,你這種愛真的很恐怖你知道嗎?我越愛的人,你就越耍手段去傷害……曾經以為能把你帶走,沒想到卻翻出了你的身世,所以,你不能走,那就我走……如果,如果你心里還有一點愛我,就請好好對待念恩,好好對他,不要傷害他……」
這是,她最後的請求。
仿佛是前一世時,她隔著豬籠竹籬對他說「不要傷害他」。而這一世,她依舊眸中泛著淚光,用那樣清澈的眼楮看著他,對他說「不要傷害他」。他好狼狽,這場命運的逐斗,他竟是敗得這樣慘烈,窮盡了所有手段,依舊輸了全部的世界。
如今,女兒,不是他的,妻子,不是他的,爹,不是他的,哥,也不是他的……他沒了,似乎什麼都沒有了。
蘇及第轉過身,「明天,我想帶惜靜出去玩。」
一大清早的時候,蘇及第就等在了柳絮的屋前。
此時,太陽漸漸高暖,對門的花園里杜鵑花開得奢靡,陽光灑下來,度上了一層薄薄的金光。
柳絮領著穿戴整齊的惜靜出門,才一轉身,便看見了染了早霧的蘇及第。看來他很早就過來了。
惜靜的頭發被重新修了下,但是實在剪得太短,沒辦法再扎漂亮的花辮了。此刻她正噘著嘴想拿掉戴在頭頂遮丑的瓜皮帽。
柳絮輕輕把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手心里,「惜靜乖,等頭發長了就可以把帽子摘了。」
蘇及第猶豫地走了過去,惜靜拼命想摘掉的帽子是他昨天夜里特地跑出去叫人訂做的,看到惜靜這樣難受,他心里很不好過,簡直就像是有個人把鐵鍬子鍬進了他的嘴巴,痛都說不來。
「惜靜……」蘇及第頓了一下,仿佛想了很久,才又道︰「叔叔帶你出去玩好不好?」
惜靜往柳絮身後躲了躲,「不要!我要額娘跟阿瑪陪。」
失望的情緒立刻在心里散開來,疼得恨不得把自己的心給掏出來。蘇及第哽了哽,「你阿瑪跟額娘今天有事,讓叔叔陪你好嗎?」
柳絮漠然地看了看蘇及第,蹲子對惜靜道︰「惜靜,听額娘的話,額娘晚上給你講故事好嗎?」
惜靜畏懼地望著蘇及第,伸出小拇指道︰「額娘,打勾,打了勾惜靜就跟叔叔去玩。」
柳絮顫巍地勾住她的小拇指,「打勾,額娘從來不騙惜靜的。」
惜靜在三步一回首中被蘇及第帶去了外面,直到他們走遠了,柳絮還站在原地。喊自己的父親為叔叔……要是惜靜知道了,會怎麼樣?
她吞淚,轉過身去,林玉端著漆盤往這邊走過來。府里的奴才們今天才會陸續回來,林玉自己端漆盤倒也好說,但是讓人忍不住發寒的是她臉上笑得能開出花來的表情,一陣寒意突然從柳絮的腳底心直躥向心窩。
「哎喲……福晉啊,真不好意思,府里的丫鬟都還沒回來,伺候不周,請福晉莫要見怪啊!」
柳絮一頭霧水,喊她賤人的是她,喊她狐狸精的是她,喊她福晉的還是她!她的腦子里到底在想些什麼?
林玉一把拉起柳絮的手掌,眼光瞟瞟手中的漆盤,「我一大早就給福晉跟小榜格炖了燕窩粥,讓你們壓壓驚,昨天,真是不好意思啊!」
不好意思?柳絮倏地抽出手掌!天下有哪個人做了這種事情會說不好意思?說不好意思的時候竟然還是這種完全沒有愧疚的神情?哼……她當她柳絮真是只會吃鱉的傻子嗎?以前或許是,可是現在不是了,何況這次牽連的還有惜靜,她怎麼也沒辦法接受這樣的「不好意思」。
這個林玉的臉皮簡直就像帖了狗皮膏藥一般,她眼角瞅瞅柳絮臉上的紅白不斷,居然又一把拉住柳絮,將她連拖帶拽地拉進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