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內火焰依舊焚燒不熄,在神奇光芒散去後,在熾熱高溫的火焰中,那把原先黯淡無奇的劍,竟以嶄新面貌呈現在他眼前。
它靜靜矗立于爐火中,劍身透出冷芒,光亮無比,而隱隱帶森冷之氣。
他腦海彷佛也被火焚盡似的一片空白,伸出的手顫抖不已,無畏甫出爐火的高溫,將劍取下。
他面無表情,似是對手里燙灼的高溫毫無所覺,緊緊握著,任劍侵蝕燙傷掌心肌膚。
腦中唯一剩下的,是她蹤身躍入爐內,被火焰焚燒殆盡的情景。
在那一刻,他再也听不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傻呵……依魂……妳才是最傻的人……
尖銳的痛楚一點一滴的蔓延開來,他閉上眼,酸意直沖鼻,然而干澀的眼里再也流不出一滴淚。
隱約,外頭傳來騷動與呼喊。
他木然地提著劍,一步一步朝外走出。
「向大哥!」沈碧湖不明所以,沖上前來,抓住他的手。
他腳步一頓,緩緩看著她,眼神冷冽無情,駭著了她。他不言不語,也不問她為何出現在此,只是揚起手,將她甩開,毫不留情。
「向……」她方要開口,奈何他已愈行愈遠,不加理會。
前方,同樣是大批人馬嚴陣以待,六王爺昂揚立于門前。
「三個月期限已到,向劍生,本王為取劍而來。」
他不語,靜靜站立,無動于衷。
「你──」見他如此目中無人,六王爺本欲發怒,卻在見著他手里的劍時,犀利的眸忽而一亮,「啊,已經完成了是嗎?便是這把劍?」
就在六王爺忘情地伸手欲取之際,他驀然抬首。
「你……」六王爺不自覺地被他散發而出的氣勢震退兩步。
「誰敢動它?」低沉而毫無起伏的聲調,令在場所有人皆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他神情如冰,眼神卻狂亂,充滿難以言喻的悲慟與殺氣,渾身冷冽之氣令人不寒而栗。
「向劍生,莫非你真要反抗本王?」六王爺此時的恫嚇顯得不若以往那般盛氣凌人。
他置若罔聞,緩緩舉起手里的劍,激越狂亂無比的眸變得迷離。
「太傻……依魂……」他彷佛失了神,對著劍喃喃自語,「若失去妳,我如何能活?」
他怪異的行徑已引起在場人一陣不解與錯愕。
緩緩,他笑了。
「還記得嗎?我曾說過的……若流盡鮮血,能換得妳永生永存,我將願意為妳而剖開心──」幾不可聞的沙啞低喃,于風中飄散。
瞬間,他高舉著劍,在眾人驚嚇的目光下,將劍狠狠插入自己的心窩──
鮮血狂噴,濺上了六王爺不敢置信的臉。
眾守衛驚得騷動四起,六王爺被此景震得動彈不得。
染血的軀體緩緩倒下,在血泊中,揚起幾不可見的笑意。
這樣……合該是最好的結局了吧?
他與她,人魂殊途,這是唯一的依歸。
她無怨,他亦然。
就讓他與她,以魂魄相依,悠悠蕩蕩,再不分離。
只因他倆有今世,沒來生……
「向……向大哥──」
被眼前的景象驚得無法反應,在旁的沈碧湖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跪坐在地,痛哭失聲。
「為什麼……為什麼?」她雙腳虛軟幾乎不能成行,半跪半爬地移至向劍生身旁,仍然不敢相信方才所看到的,「你竟寧可一死……為什麼?你說話,說話啊……」
那她究竟算什麼……算什麼呢?
她再如何努力,也無法勝過那個妖女……是嗎?
陰紅憤怒的眼,盯著插在他心口上的劍,握緊了拳。
不,她偏不信!今生未能如願,還有來世──
她不信她永遠都是輸的那一方。
我不會讓你孤單一人離開的……向大哥,你等我,等我……
沈碧湖滿臉淚水,卻揚著笑,站起身,踉蹌地,一步一步朝屋前蓮池而去。
你擺月兌不了我的……永遠不……我至死相隨!
她閉上眼,縱身一躍,跳入蓮花池中,驚起滔滔水花。
「小妹!」後方,傳來一聲痛心吼叫。
正是沈青海率人再度上山而來。半夜,自房內驚醒的槿兒發現沈碧湖平空消失,嚇得險些暈了過去,大呼小叫的吵醒所有人,眾人心知事態嚴重,沈青海立刻來此尋人,豈料竟瞧見這令人驚駭的一幕。
「快救人,快救人啊!」
見沈碧湖無端跳池自盡,在場眾人皆慌了手腳。
六王爺與一干侍衛還震驚于向劍生的死,對于那陌生女子的跳水尚反應不過來,而沈府眾人皆傻了眼,不敢置信。
所有人一陣議論擾嚷,沈青海再不顧其它,親身跳入蓮池救人,花費許久才將沈碧湖抱上岸。
「小姐,小姐!」槿兒哭著跪在她身側,「妳怎麼這麼傻……這麼傻呢?快睜開眼楮,小姐……有沒有听見槿兒在叫妳?」
沈碧湖渾身濕透,雙目緊閉,已然沒有鼻息。
「小妹,碧湖,醒來,快醒來!」沈青海紅著眼,全亂了方寸,將能用上的急救法全用了上,她卻毫無轉醒跡象。
「小姐,妳醒醒啊,求求妳快睜開眼!」
沈青海顫抖著,將懷中同樣濕淋淋的身子抱緊,沉痛地閉上眼,「……她死了。」
「怎麼會呢?小姐,妳不能死!小姐啊!」槿兒悲痛哭號。
突如其來的遽變,讓所有人都反應不及。
在月光冷冽的照射下,地上兩具遺體,是對情愛的執著,是宣示情痴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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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靜的夜,無星無月。
一抹白色身影,緩步而行。
隱于黑夜中的長發透出銀光,腰間一串銀鈴清脆作響。
修長白皙的手拾起地上斷劍,輕輕撫過,斷裂處便重新接合,完好如新。
「都是痴人啊……」
清暖的喟嘆于夜中微蕩,白色身影帶劍舉步而離,隱于闇夜中。
第七章
恍惚,驚醒。
滿室黑暗,他一躍而起,喘息著,大發冷汗。
敝夢,混亂。交雜飛掠的影像不斷在腦中飛馳,卻捕捉不著清晰片段。
一切……都從拿回這把劍開始。
向凜巽平順呼吸,拿起枕頭旁的奇異黑銅古劍,即使已觀看過無數次,卻仍在每一回凝望時,總怔怔出了神。
自那天的奇遇開始,夜晚入睡,若劍不在身畔,便輾轉反側,難以成眠;然而抱劍而寢,卻始終怪夢不斷。
他不懂,為何總感到有人在呼喚他?是劍嗎?
向凜巽輕撫過劍身,迷離的眸深思難解。
不自覺舉起左手,腕上密密麻麻的細痕令他眉心一蹙。這是生下便有的胎記,怪異莫名,乍見之下還以為是傷痕,本從不以為意,現今卻奇異似地感到不尋常。
活像是……被利器劃過無數次而留下的疤痕一樣……
但,這怎有可能呢?
目光在手腕與長劍間來回游移,向凜巽在這一刻竟有股沖動,想舉起劍深深往手上劃去……
劍生……不要──
角落,一縷淡得幾乎無法成形的影,掙扎著。
瞬間,他恍然回神,放下劍。
「你和我……到底有什麼關聯?你究竟想告訴我什麼?」他喟嘆,抱著劍,疲憊入夢。
一角,和黑暗同化的輕影,若隱若現。
沒用……我努力試了……可,你听不見,看不見啊……
我好累呵,劍生……感受我,請你……感受我的存在啊……好多年的孤寂,好可怕的空虛……
床上,睡夢中的向凜巽,眉頭深鎖,似不安穩。
那抹朦朧的淡影飄近,在床畔停駐。
月光柔拂,隱約瞧出人形,長發飄飄,似真似幻。
我已無法再等待……劍生,我用最後僅存的意識做賭注,這是已能支撐的極限……再多,便將永恆消失于天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