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該是夢境吧?狄揚!那個只能在她夢境里出現的人,此時,不僅栩栩如生的貼靠著她,而且一雙明亮的眼,更是情深款款的凝望著她……
在彼此眼波流轉中,狄揚喃喃的低喚道︰「蕙蘭!」
蕙蘭?蕙蘭?
有些兒迷惑的眨了眨眼,哦!眼前的他還在,而眼前這陌生的景物——可就像是一記重拳般的,立刻的敲醒了她所有昏亂、未明的思緒。于是根本就沒時間去思索他為什麼會在這里,蕙蘭立刻的支起身來,奮力的將坐在床沿的狄揚給推了開去,一臉震驚與不解的怒視著他。
狄揚先是連連的退了好幾大步後,才好不容易的穩下了身軀。等站定後,遠遠的望著她那一臉疑問的神情,狄揚只簡短的說道︰「翠姨是真心疼你的。」
原來——是翠姨,她早該想到的。看來,他是什麼都知道了,不過,不管他知不知道、或者是知道了多少,那都與她無關。
「蕙蘭……」
「蕙蘭?」禁不住的輕笑了一聲,夢蝶一雙清亮的眸子,冷冰冰的直視著他道︰「誰是蕙蘭?」
也許是早已習慣了她的冰冷,因此沒有絲毫意外的,狄揚只心平氣和的說道︰「何必否認呢?夢蝶其實就是姚蕙蘭的化身。」
「是嗎?」兩眼盯視著站在前方的狄揚,他滿身的風塵與疲備,實在的說明了一件事︰他是趕了一整夜的路才追上她的。于是緩緩的拉開嘴角,蕙蘭打心眼兒底冷冷的笑了出聲來。「那麼讓我猜猜,這能教狄公于連夜趕上我的原因是什麼?是想來看我痛哭流涕的模樣?還是專程趕來奚落我這個沒人要的棄婦?」
在得知夢蝶就是姚蕙蘭時,狄揚知道要想重新贏得她的芳心,那麼他可還有一段十分艱辛的路程要走。因此心里也就早有準備,以面對她的冷絕與怨恨。「當年,我的確有錯,因此現在,我只想知道,我該怎麼樣才能彌補當年所犯下的錯。
當年,她差點為了他而喪命,因此這豈只是一個「錯」字了得?
不過,對于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夢蝶只想選擇遺忘、不再重提。因此,緩緩的調息好自己略為激動的情緒後,再開口的,便只听見她的聲音是冷漠自持、平板規律的說道︰「以前的事,我一個字也不想听、不想提。至于翠姨對你說了些什麼、你趕上我是為了什麼——這些我更不想知道,也與我無關。總之,無論我是夢蝶還是姚蕙蘭,我們都各走各的路、互不相干。」
靜靜的聆听完她的表白與審判後,狄揚知道現在的她是什麼話也听不進去的。于是放棄說服與反駁的,他只就事論事的說道︰「從這兒到北京,可不是兩、三天就能到的,而依你一個女人,想平安無事的抵達那里,實在是異想天開。」
冷著張臉的別過頭去,她硬是不回答他的話。
狄揚簡潔有力的接著說道︰「我不會讓你單獨冒這種險的!」
猛地調回頭又望著他,跳動在蕙蘭眼里的怒火,閃閃的發亮著。「你究竟想怎麼樣?」
相較于她一身的火藥味,很顯然的,掛在狄揚唇邊的笑,則是淡然且輕松多了。「你說呢?」
「你……」
「我就住在隔壁房,有事不妨叫我一聲。」
一臉錯愕與茫然的蕙蘭,在沒有回答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情況下,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狄揚,瀟灑且從容不迫的開門離去。
☆☆☆
在房門給關上的那一刻,蕙蘭這才像大夢初醒般,一一的掃視著屋里的一切。方才的情境,可是她的夢嗎?不,不是夢,那可恨的狄揚是真的來過,眼前那扇大開著的窗戶,就是最好的證明——他竟然是翻窗進來的。
不知道的是,他從翠姨那兒究竟知道了什麼?而他,連夜的趕上她,究竟又想做什麼?
掀開身上的被褥,再步下床來,蕙蘭緩緩的走向前去,然後接著再關上那扇開著的窗戶,半倚在窗上,她的思緒開始不停的轉動著。
其實——就算他現在追上了她,那又怎樣就如同她自己所說的,他們是各走各的路、互不相干。因此,她又何必在意他究竟想怎麼樣呢?是的,她回北方,是她自己的事;而他狄揚想做些什麼,那是他的事,與她無關,不是嗎?
這樣一想後,蕙蘭原本波動的心緒,便立刻平靜了下來。
是的,依原來計劃的,她會憑著自己的力量回北方去。而那狄揚——根本干預不了她!當然,他最好是也別想干預她,因為她不會讓他如願的,她——可不是當年的那只小綿羊,再也不是了!
☆☆☆
暗沉沉的深夜里,夜宿的人都早已酣然人睡,因此整個客棧里,是一片無聲的死寂,只除了她。
靜靜的端坐在床沿,手里摟著目前她僅有家當,一只裝著些銀兩、細軟和衣物的簡便包袱,蕙蘭的臉上,是一派的平靜與堅決。
打從清晨狄揚出現後到現在,她將自己關在房里,已經整整一天了。狄揚要店小二送進來的午飯和晚飯,都還原封不動的擱在桌上,一口也沒吃。而對于他無微不至的關心,很遺憾的是,蕙蘭仍然無動于衷,最後在她幾番的思量後,終于有了個決定。
是的,不想兩人間再有任何的糾葛,蕙蘭決定了——等他熟睡後,她就走!
昏暗中,蕙蘭的眼光,不由自主的落在自己手腕上,那兒,一只黑色的結仍是結結實實的綁在她的手腕上。
也許,隨著時光的流逝,有些曾發生過的事,的確是能就此而雲淡風清,但仍遺憾的是,有些則不能,至少她手腕上的這道傷不能。誰教當年,她這一刀劃得太深了!
桌上的油燈早熄滅了許久,而隔壁房里,也一直是安靜無聲的,因此試想,他該是早睡著了吧?
緩緩的支起身來、再緩緩的往房門口走去,輕輕的拉開了房門、再輕輕的閉上了房門,幾乎是不發出一丁點聲響的,蕙蘭的人便已站在房門外。
微微的側過頭去,蕙蘭的眼光飄向了隔壁狄揚的客房,凝望著眼前那一屋子的黑暗,蕙蘭的眼里,有著抹不確定的空茫。
頭一甩的調開了目光,不再有任何遲疑的,蕙蘭立刻的轉過身,邁開步伐地飄然離去。
最後一次的——別了!狄揚!
☆☆☆
涼颼颼的夜,街道上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雖然蕙蘭身著男裝,但怎麼說,一個人半夜單獨在外,總是不安全。因此下意識的夾緊手里的包袱,蕙蘭加快了腳步,希望能盡快的找到另一間客棧投宿,等天一亮後,再繼續趕路。
而也許是太過專注的低頭趕路,使得蕙蘭竟沒有注意到路上有東西,然後整個人便就這麼的撞了上去。還來不及尖叫,蕙蘭驚悚地發覺,原來教她撞上的,並不是什麼東西,而是個人,一個活生生的男人!
緊接著的,男人的巨掌毫不留情的抓住了她,于是一種近乎瘋狂的恐懼更是立刻的攫住了她,使盡渾身之力的,蕙蘭開始奮力的掙扎、反抗……
暗夜里,男人的聲音是一個字、一個字,忿忿然的出口道︰「住手!不要逼我動手打昏你!」
這聲音——猛然的停止掙扎蕙蘭錯愕的抬起頭,是最不可能出現在這兒的人——狄揚。怎麼,他不是已經睡了嗎?
雙手用力的捏緊著蕙蘭的雙臂,半俯來,暴怒的盯視著她,狄揚原本一張俊逸出眾的臉,此時只充斥著一股沖天的怒氣。可不是嗎?他萬萬也沒想到,這女人為了要躲開他,居然不惜在半夜里開溜。她難道不知道,對一個獨身的女人而言,這是件多麼危險的事嗎?「三更半夜的,你知不知道這外面,有多少找不到女人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