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約——退——婚——
就這麼一瞬間的,蕙蘭只覺得眼前這世界仿佛全變了樣。此時,在她的耳朵里,就只听見「毀約退婚」這四個字,不斷的在那兒盤旋著、擴散著。于是死命的緊捏著手里的手絹,她讓自己尖銳的指甲一根根的往手心里扎;而緊閉著雙唇,下敢發出任何聲響,她讓那錐心般的痛楚,一刀刀的往心坎里劃。
而就在這時候,一旁的菊兒連忙的握住了她的手臂。抬起眼來,在迷蒙的淚霧中,她看見了菊兒那自責、難過和憤怒的眼。而原本只是想告訴菊兒,這不是她的錯,然而誰知道這才一開口,見她那委屈、難堪的淚珠兒,開始成串、成串的在臉上奔流開來。
于是不想再偽裝,也無力再偽裝,蕙蘭緊緊的捂住嘴,飛快的一個轉身,然後便朝內堂方向狂奔而去。而伴隨著腳步聲,只覺那一聲聲強自忍下的哽咽聲,是那麼樣的淒楚、無助——
而在一旁伸手未能及時抓住她的菊兒,整顆心一急,竟也忘了她們現在的處境,然後是邁大步的追著蕙蘭,嘴里更是忘開形的大叫著道︰「小姐,你等等我呀!」
菊兒這一跑、一喊的,可把大廳里的姚動、狄揚和僕婢們,震得全停下話來。于是眾人不約而同的回過身來,接著就只看到那一面碩大的屏風後,一前一後、相繼的跑出了兩位姑娘朝里面狂奔而去。
當自己回過頭來,望見那一身粉藍狂奔而去的身影,姚動的腦海里,立刻被轟出一陣短暫的死白。而緊接著,連一丁點兒思考時間也沒有的,姚動更是火速的朝著同一方向奔了過去。「蘭兒!」
而原本在廳里議論紛紛的下人們,也全都一個接一個的,驚慌地跟著跑了過去。于是,不過才一瞬間,只見偌大的前廳里,竟是空蕩蕩的就只剩下狄揚一個人。
直挺挺的站在原地,只見狄揚俊朗的臉上,有著抹不確定的迷惑。
那個跑在前頭,一身粉藍。輕盈的姑娘,可就是——姚蕙蘭嗎?
緊攏著雙眉,此時在狄揚的眼里,似乎還看見方才她那掩面低泣、狂奔而去的模樣——
于是遙望著前方那道通往內堂的長廓,狄揚臉上那抹不確定的迷惑,逐漸的、一點一滴的擴散開來。
怎麼,難道他——錯了嗎?
第六章
長廊上,只見蕙蘭是不要命似的奔進了房里,立刻的關上了房門,上了栓之後,整個人才虛月兌的跌坐在地上。門外,是菊兒和爹爹急忙追趕而來的叫喊聲;而門里,除了她不規則的急喘外,是一屋子完全的昏暗。
昏暗中,只見蕙蘭蒼白的臉上,淚水決堤似的奔流著;而她那一雙原本靈活的眼,現在卻只是無意識的呆望著前方。
哦!如果可以的話,她多希望自己這一輩子,都可以不用再踏出這房門外;如果可以的話,她更希望眼前的這一片黑暗,能就這麼緊緊的、完全的包擾著她。只要守在這片安全的黑暗中,那麼應該就不會有人看見她的悲憤。她的屈辱、她的淚流滿腮——
蕙蘭雙手撫住了耳朵,開始瘋狂的搖著頭,然而即使她搖散了那一頭烏亮的頭發,卻怎麼也搖不散那可怕的四個字。
毀——約——退——婚——
就在這千一發的時候,只見房門是「砰!」地一聲被撞了開來,而心急如焚的姚動,在看見房里的這一幕情景後,更是大驚失色的沖上前去,反時的握住了蕙蘭手里的那一把剪刀。「蘭兒!你這是在做什麼?快放手!」
倏然的睜開雙眼,然後只見蕙蘭愣了那麼一下之後,一雙握著剪刀的手,更加使勁、用力的朝著自己的心窩刺去。而另一方面,眼看著愛女竟是如此的求死心切,姚動的心里可是比誰都不舍和心痛。不過此時的他,可沒有任何多余的時間去理會那份不舍和心痛,雙手抓住蕙蘭握著剪刀的手,他使勁將剪刀自蕙蘭的手中抽離身軀。于是一時間,就只見他們父女兩是誰也不肯放棄的在那兒拉扯著。「菊兒!你還愣在那兒做什麼?還是趕快過來幫忙!」
原本站在門口,一臉被哧壞了的菊兒,在听見老爺的叫喊聲後,這才驚醒了過來,然後也就立刻的奔向前來,一把的抱住了蕙蘭扭動的身子。「小姐!你別這樣!你快放手!快放手!」
而雖然說蕙蘭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但也許是那股求死的意志力過于強烈,因此竟使得姚老爺和菊兒兩個人,是怎麼也搶不下蕙蘭手里的那一把剪刀。
最後,就在三個人奮力的拉扯、推擠中,先是看見菊兒被甩了開來,緊接著的是姚動終于搶下了那把剪刀,但在蕙蘭的拉扯下,那把鋒利的剪刀,竟就這麼不偏不倚的往蕙蘭的手腕上狠狠的劃了過去——
房里,響起了姚動淒歷的叫喚聲。「蘭兒!」
恍惚中,手腕上那一陣劇烈的痛楚,和眼前那一片泛濫開來的殷紅,是她最後僅有的記憶。
緩緩的閉上雙眼,她滿意的笑了……
☆☆☆
夜里,一向熱鬧非凡的姚府,此時充滿著一股寂靜、詭異的氣氛。
而房里,姚動寸步不離的守在床前,而菊兒則是跪在窗前,默默的祈禱著。只為蕙蘭——仍是昏迷的、不省人事的躺著。因此怎麼不教他們的一顆心,緊緊的繃在那兒,絲毫松懈不得。
時間就這麼無聲無息的流逝。
一聲細微、虛弱的申吟聲緩緩的自蕙蘭嘴里吐了出來,緊接著的識見她那兩道又長又密的眼睫,是無力的扇了扇,眨了眨原來靜止著不動的眼楮,她——終于醒了。
蕙蘭先是看見眼前爹爹那張顯得十分黯然的臉,接著藉由眼角的余光,又看見了跪在窗前的菊兒。輕輕的抬起雙眉,正當她滿月復疑惑的想開口詢問時,一陣猛烈的抽痛迅速的由她的左手腕上傳了開來。于是還來不及發問時,蕙蘭的眼光便已落在自己的手腕上。不解的、茫然的,蕙蘭清清楚楚的看見,她的手腕上正密密麻麻的裹著白紗布,而且那紗布上還滿是鮮紅的血漬。
血漬?奇怪!怎麼會有血漬呢?她明明就記得……記得她待在房里刺繡,然後接著的,是菊兒跑了進來,然後、然後就……
無聲無息的,兩行的清淚緩緩的滑下蕙蘭的雙頰。側過頭,望著爹爹那紅腫的眼眶、那神情間的哀傷,輕輕的啟開雙唇,她悔恨交加的喊了聲︰「爹!」
點了點頭又點了點頭的,姚動知道,她終究是記起了所有的事。但,如果可以的話,他倒寧願蘭兒忘了這一切。緩緩的伸出手來,顫抖的撫了撫蘭兒的眉毛、眼楮和額前的劉海。如果當時他要再來遲了一些,那麼他真的不敢想像……他幾乎是差一點地就失去了她。「蘭兒,傻孩子,為什麼要尋死呢?你就舍得丟下爹一個人孤零零的嗎?
「小姐!」菊兒僕到床著來,握著小姐另一只沒受傷的手,她同樣是淚如雨下、感同身受的哭著說道︰「是菊兒的錯,菊兒該死,菊兒不該帶小姐去前廳的。小姐,你要怪就怪菊兒好了,是菊兒該死、菊兒該死……」
「不,菊兒,這不怪你,更不是你的錯,我只是、只是,」搖了搖頭的望著姚動,再緊緊的握住了父親的手,此時,蕙蘭的眼淚就好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的滾滾而下。于是不再沉默的,蕙蘭是不解的、悲憤的哭嚷著道︰「爹!你告訴我,蘭兒是不是不守三從?還是不守四德?否則他為什麼要毀約呢?為什麼要退婚呢?爹,你告訴我,蘭兒是不是真的很糟?蘭兒是不是哪里不好?哪里不對?否則他為什麼不要蘭兒呢?爹!你快告訴我呀!在他的眼里,蘭兒就真的那麼的一無可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