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鶯驚駭莫名地瞪視著舞台正對面的照明設施,遠遠望去,有個身著白色醫師袍的女子,詭異駭人地垂掛在上方,隨著風雨晃啊晃地……
小幸訝異地看著突然中止演出的黃鶯,以耳機頻頻詢問︰「鶯鶯?怎麼了?出狀況了嗎?」
黃鶯摀住自己的嘴巴不能成言,好不容易克服的久遠悲傷記憶,彷佛在瞬間回到眼前,鬼魅般的痛楚緊緊地攫住她,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台下的觀眾們以為有什麼特別節目的安排,紛紛屏息以待、翹首盼望,過了半晌,終于有工作人員發現異狀,向著舞台對面指指點點,小幸順著工作人員的手勢看過去,這才知道大事不好。
「什麼東西啊?快,去處理一下,千萬不要引起騷動。」小幸連忙吩咐工作人員進行處置。
說時遲、那時快,懸在半空中的繩子卻突然斷裂,那道垂掛高空的人影,就這樣直直往地面墜落而去,墜落的速度加上重量,竟因此拉垮支撐照明設施的部分支架,來不及閃避的觀眾們紛紛發出驚叫聲與哀號,現場有如人間煉獄般的駭人!
黃鶯遠遠地目睹此狀,驚駭得幾乎沒了心神,她無意識的往後退了幾步,竟因此由天橋墜落舞台……
沒有人預料到,好一段時日沒消息的凌飛飛,竟用這樣殘酷的方式,以悲劇重現的自殺來報復她所深深嫉妒的黃鶯!
彭子彰興高采烈地坐上駕駛座,正準備前往黃鶯的演唱會會場,手機卻在這時響起。
「彭醫師,大事不好了!你趕快回急診室!」急診室的值班護士口氣焦急地在電話那端喊著。
「發生什麼事了?張醫師不是在那兒嗎?」彭子彰頭一次不情願應診。
「黃鶯……黃鶯正在送來醫院的路上!演唱會上出事了!」
彭子彰只覺得有股寒氣直沖腦門,怔愣了幾秒,隨即下車以百米的速度奔回急診室。
當他趕回急診室時,恰好與載送黃鶯前來醫院的救護車隨車人員踫上面,隨後,小幸與黃穎德也一道趕赴醫院。
另一台救護車上,一同載送前來的是奄奄一息的凌飛飛。
接著,一輛又一輛的救護車,紛紛載送著在演唱會上無辜受傷的民眾前來,Z醫院的急診室頓時像是菜市場一般雜亂。
「發生什麼事了?」彭子彰焦急地看著躺在推床上的黃鶯,她蒼白著一張臉,全身是血地昏迷著。
小幸簡單地將事發經過描述一遍,焦急地問道︰「現在該怎麼辦?」
「急救!」彭子彰先將黃鶯交給在一旁待命的護士,然後趕忙消毒雙手,還不斷地頻頻回頭關切黃鶯的狀況。
江宇軒評估之後,對彭子彰說︰「這兒有我們就夠了,你先去看看黃鶯的傷勢,需要支援時千萬別客氣!」
彭子彰點點頭,專注地檢查著黃鶯的傷勢。
由于黃鶯是由高處急速墜下,除了嚴重的腦震蕩,全身還有多處骨折。
所幸黃鶯是摔在舞台上當作布景用的沙發椅上,除了身上有幾處因踫撞而產生的撕裂傷,脊椎並沒有摔傷,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彭子彰雖然對于骨科並不在行,卻仍堅持一同進入手術室,全程陪著黃鶯開刀治療。
直到確定黃鶯不會有生命危險,彭子彰等人才真正放下心來。
看著手術過後仍兀自昏迷的黃鶯,彭子彰心里有滿滿的不舍與心疼。
然而他最擔心的,莫過于黃鶯摔下天橋之前目睹的景象,是不是又將帶給她無法抹滅的傷痛?
他們兩人好不容易走到今天,黃鶯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克服了生命中最大的恐懼,上天這玩笑也真是開大了……
黃鶯醒來後,始終保持安靜。
不論是誰對她說話,黃鶯只是一徑地沉默著,安靜地接受醫師的診治,安靜地接受親友的探訪。
就連彭子彰前來陪伴探視她,她也沒開過一次口,只是張大一雙無神的眼楮,怔怔地望著沒有焦點的前方。
約莫過了一兩個星期的調養期,黃鶯還是不願開口說話。
彭子彰雖然無奈,卻也明白這狀況心急不得。
耐性,是唯一的方法。
趁著天氣不錯,彭子彰以輪椅推著黃鶯到戶外曬曬太陽。
草地上有幾個病患和家屬在曬太陽,看見彭子彰與黃鶯經過,都紛紛對他們揮手打招呼。
彭子彰如同往常一樣,溫和地對黃鶯說著話。「天氣真妤,對不對?等妳痊愈之後,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度假。我們實在忙碌了太長一段時間,都幾乎要忘了悠閑的感覺了。
我那有好幾箱歌迷寫給妳的信,他們都很關心妳,希望妳早點好起來,早點為他們創作好听的歌曲。還有一個歌迷用絨布做了一只可愛的小黃鶯布偶要送給妳,我待會兒拿到病房去給妳,真的很可愛哦!
黃老又到山上去買放養的土雞,打算回家給妳炖雞湯。我看妳喝魚湯也喝膩了吧?這陣子一直進補,怎麼也沒看妳長肉?黃老一定心疼死了。
啊!我忘了告訴妳,學長打算跟許醫師求婚了,沒想到這家伙不出手便罷,一出手竟然動作這麼快,還玩閃電結婚這一套!呵呵。」
彭子彰不斷地說著話,可惜黃鶯臉上仍沒有任何表情,始終沉默著。
夕陽緩緩地從地平面的另一端降下,黃昏的雲彩很美,偶爾飛過一群又一群歸巢的鳥兒,那畫面美得像幅畫。
彭子彰靜默了幾分鐘,忍不住嘆口氣。他在黃鶯身邊蹲下,望著黃鶯始終木然的臉,難過而感慨。「我一直以為妳就要飛進我的世界了,沒想到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卻讓妳飛得離我越來越遠……」
或許是說到傷心處,彭子彰低下頭,強忍住忽然而來的酸楚。
又想起黃鶯此刻身心所承受的巨大煎熬,心疼之下,彭子彰的眼淚就這麼一顆顆地從眼角滾滾而下,滴落在黃鶯的手上,也滴落在她的心底。
像是被驚嚇到了似的,黃鶯微微顫抖地動了動她的雙手;又像是被震懾住了似的,她緩緩地舉起手,停頓了一會後,才又輕輕地撫上彭子彰的頭發。
「鶯鶯?」彭子彰驚喜地看著黃鶯受傷後第一次有所反應。
黃鶯安靜地淌著淚,抿了抿嘴唇,這才低低地間道︰「你為什麼掉淚?是為了我嗎?」
彭子彰開心地擁住黃鶯。「妳終于願意開口說話了!」
「我被嚇壞了,我只是被嚇壞了。」黃鶯伏在彭子彰的肩頭,止不住地啜泣。「其實我對這一切都很清楚,包括每一個醫師為我診治的過程、親友們前來探視的經過,還有你天天陪伴著我的時刻……可是,我好像被誰關進了某個黑暗的牢籠里似的,怎麼也走不出來,只能怔怔地看著你們,卻無法反應……」
「我知道、我知道,妳被嚇壞了。沒事了,我在這!」彭子彰心疼地拍撫著黃鶯。
他明白,這一切不過是因為遭受巨創之後的一種壓力癥候群癥狀。
「我以為我瘋了,我以為我再也回不來了……」黃鶯壓抑了許久的驚恐,在這時候才徹底地爆發出來。
彭子彰輕輕地吻著她的額角。「不會的!妳忘了妳是我三番兩次在急診室里搶救回來的嗎?這一次當然也不例外啊!」
黃鶯點點頭,躲在彭子彰懷里久久不願離開,她緊緊地抱著他。「不要離開我,答應我,永遠不要離開我……一個人的感覺好可怕,真的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