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喂,這里是辦公室,被別人看見會誤會的啦!」陳大德倒是嚇得連忙推開彭子彰。
「好啦,不開玩笑了。我是來請教學長正經事的。」彭子彰拿出黃鶯的病歷表。
「你不是主修心髒外科的嗎?怎麼會有精神方面的問題要請教我?」陳大德好奇地翻閱病歷。
彭子彰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還把黃鶯的身世背景也交代得很詳盡。
「嗯,這是很典型的『創傷後壓力癥候群』現象,沒什麼好奇怪的。」陳大德站起身走到書櫃前。
「可是黃鶯的母親已經去世十五年了,所謂的『創傷後壓力癥候群』會維持這麼久的時間嗎?」彭子彰疑惑地看著他。
陳大德將書本遞給彭子彰。「既然有興趣,那就自己研究看看吧!每個人的個性不同,承受壓力的限度也不同,這種事是很難說的。尤其是目睹至親喪生的經過,對一個年幼的孩子來說,真的是很大的傷害。
也許這個病患一直沒有走出那個陰影,漸漸地,除了『創傷後壓力癥候群』,連帶的恐怕會有『畏懼癥』跟『恐慌癥』的情況發生。那麼,除了藥物上的支持性治療,恐怕還需要很多無形的心理治療。」
彭子彰翻閱著手中的書籍,心里的思緒也快速地流轉。「學長,找個時間會診一下吧?黃鶯是黃老的獨生女,我想幫幫他們。」
「哦?黃老的女兒啊!」陳大德面露訝異。
「是啊!可見醫術再怎麼高明的醫生,一旦家人生病了,也是有束手無策的時候。」彭子彰感嘆地想起自己那曾經深為心髒病所苦的母親。
「會診當然沒問題,問題是她會不會也吐我一臉口水啊?」陳大德擔心地看著他。
彭子彰忍不住放聲大笑。「哈哈!不用太擔心,只要你別以醫師的模樣出現就可以了。相信我,直到現在我還沒有被她吐過口水。」
陳大德忍不住抱怨。「怪了,醫師袍在一般人眼中通常是專業的權威代表,怎麼到了她的面前,反而成了一種罪過啊?」
「這就是病人啊!不然怎麼會需要你的幫助呢?先謝謝你了,學長。」彭子彰站起身向他道謝。
「臭小子,竟然改行當『活菩薩』,你是想要讓所有的女病患都愛上你是吧?」陳大德忍不住又損他。
彭子彰連忙搖手。「沒有、沒有,我只是想報答黃老對我提攜與照顧的恩情罷了。當年若不是黃老在校長面前力保我,我恐怕早就被退學了,哪里還能在這兒當醫生?」
想起當年在學校里鬧得沸沸揚揚的退學事件,陳大德也忍不住欷歔。「說的也是,若不是黃老惜才,恐怕你早就不知道到哪兒去了。」
其實黃鶯曾經看過的醫學院校刊上頭,所報導的恰巧就是彭子彰當年在學校里引起的軒然大波。
彭子彰一直都是成績優異的好學生,不但課業頂尖,為了分擔家計,他還四處兼家教賺學費,在許多同學與教授眼里,彭子彰絕對是個好青年。
直到發生了沸騰整個校園的退學事件,許多人才知道,彭子彰不但杰出,還很有膽識與智慧。
當年,彭子彰的家教學生之一恰巧是校長的小女兒,一個還在明星高中就讀二年級的小女孩。
大概是彭子彰太出色了,容易引起小女生的愛慕與幻想。簡單來說,那個被校長父親慣壞了的小女生,瘋狂地暗戀著自己的家教老師。
但她幾次的表白都被彭子彰拒絕,大概是惱羞成怒吧,小女生因此一狀告上自己的父親,說是彭子彰在教學過程中對她騷擾。
校長一時愛女心切,也沒詳加調查便決定要以校規懲處,在學校公告要開除彭子彰。
一票與彭子彰相熟的學長、學姐與同學們,紛紛挺身而出,替彭子彰爭取權益,也要求徹底調查還他一個清白。彭子彰更是帶頭在校長室前靜坐抗議,兼之投書各大報,爭取自己的權益以及洗刷冤屈。
但是校長哪拉得下這個臉?僵持不下之際,還是黃穎德帶領著一票教授,以集體辭職為由,逼得校長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
為了不讓這件事情繼續擴大,校長終于妥協,撤回了開除彭子彰的記過公告。
事件告一段落之後,彭子彰這三個字,成了醫學院里人人耳熟能詳的名字。
而黃鶯在看到這篇報導時,便對于彭子彰年紀輕輕就表現出的大無畏精神,印象特別深刻。及至這次受了傷,兩人才總算有了正式的接觸與認識。
說來,緣分這回事,有時候也實在玄奇得讓人不得不信。
在醫院靜躺了一個星期,黃鶯無聊得就要發瘋了。她想彈鋼琴、她想吹長笛、她想創作譜曲、她想在自家附近的白樺樹林里,安靜地散步……
其實做什麼都好,就是別再躺在醫院里了!
終于能起身的那一天,黃鶯坐在窗前,一坐就是一個下午。她靜靜地听著小幸為她帶來的MP3,偶爾跟著哼唱幾句,但多數時候只是安靜地看著窗外的草地。
遠遠地,彭子彰穿著一身白袍,神態自在瀟灑地穿過醫院的中庭,出現在黃鶯的視線範圍之內。
沿途,有許多護士停下來與他說話談笑,可以感覺得出來,她們都喜歡與彭子彰聊上幾句。還有不少在草地上散步、曬太陽的病患們,見到了彭子彰,莫不爭先恐後地與他打招呼。
黃鶯覺得很奇異,原來彭子彰是這麼受歡迎的一個人哪!
不一會兒,彭子彰的身影消失在草地邊際,黃鶯不知怎麼地,竟覺得心里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直到敲門聲響起,黃鶯才回過神來。
一回頭,穿著一身白袍的彭子彰,就這麼出現在她的眼前,對著她溫柔和煦地微笑著。
黃鶯感到欣喜,正要開口對他說話時,一股巨大而莫名的驚恐,卻緊緊地攫住她,讓她痛苦地喘氣,繼而驚叫出聲……
第四章
「噓,不要激動。妳看,我把醫師袍月兌掉了,別怕……」彭子彰迅速地月兌去醫師袍,謹慎而緩慢地靠近黃鶯。
黃鶯仍兀自氣喘不休,一陣又一陣的戰栗,從心房傳達至四肢百骸。
彭子彰在黃鶯身邊蹲下,輕輕地伸出手指按壓住黃鶯的脈搏,仔細地測量脈搏之後,又為她檢查了瞳孔及血壓,確定一切無礙後,才開口說話。
「對不起,我一時沒注意,讓妳不舒服了!」彭子彰臉上寫滿了挫敗。他一直以為經過這幾天的愉快相處,黃鶯應該不至于再對他的醫師身分感到恐懼。
黃鶯輕摀著胸口,兩頰散落的發絲因為冷汗的緣故貼服在她的頰邊,一臉蒼白的她,看來極為惹人憐愛。
「是、是我該向你說對不起。我真的有病……」黃鶯懊惱地搥著自己的大腿。
彭子彰一時無言,小心翼翼地拍撫黃鶯的雙手。「別這麼想,每個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不能為外人踫觸的角落,妳只是比一般人敏感一點罷了。要不要躺在床上休息一下?我听護士小姐說妳已經坐了一個下午了,累不累?」
黃鶯搖搖頭。「我躺累了。這一個多星期以來都躺在床上,再不起來活動活動筋骨,真的要變成廢人了。」
「那想不想出去曬曬太陽?」彭子彰指著窗外的大好陽光。
黃鶯抬起頭,臉上寫滿欣喜。「真的可以嗎?」然而,她馬上又低下頭道︰「可是,會遇到醫生吧……」
「這樣啊……我又不能要求所有的醫師都不準穿醫師袍,的確有點傷腦筋。可是天氣真的好好,我好想帶妳出去散散步呢!」彭子彰懊惱地皺起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