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榮無法承受地搖頭,跌跌撞撞,踉踉蹌蹌地逃了出去。
待他一離開永健就跌坐在椅上,雖然許久不見,但一照面,自己仍能感覺出他的情緒、他的心情;他的孤寂和他的負疚,同他的不可置信一樣扯痛了她的心。
不,這是危險的!不能再讓他掌控自己的心了!拭去額上的汗,永健迷迷糊糊地逃出了會客室。路過孩子們的房間時,她的雙腿忽然被抱住了,她悚然一驚,才從迷境中回神,低頭一看,小風風光著雙腳抱著她,她彎下腰,臉上恢復了笑容,「風風,怎麼了?」
「永健媽媽,你穿這個衣服是不是以後也像院長媽媽一樣可以天天和我在一起了?不會再出去了?」風風微仰的臉上有希翼的神色。
「是啊,不出去了,永健媽媽以後一定會和小風風在一起的,好不好?」
「太好了,永健媽媽,拉勾勾。」風風興奮地伸出手指高高舉起。
永健見他赤著的雙腳不住哆嗦,就蹲,一手抱起他,一手和他拉勾。
不料手腕痛得無法好好抱起他,她忙放開手,「風風,快上床睡覺,要乖哦,明天永健媽媽才會陪你哦。」
「好,我會乖的,我最听話了,永健媽媽晚安。」他在永健的臉頰上落下一吻,跑回床上去了。
永健苞進去,幫他蓋好被子,又在他額上落下一吻,才走進醫療室,拉起衣袖一看,整個手腕都青腫了,他——
原以為一切都過去了,不料,第二天一早,她正在替孩子們穿衣服時,劉修女匆匆進來,「永健,昨天那個人又來了,你快去換衣服。這兒我來就好。」
「又來了?」永健匆匆回房換了衣服,平定一下情緒,緩步走向會客室。
門一打開,呆住的是永健。
「永健,真是你嗎?」劉平激動得渾身顫抖。
「爸爸,是你?」永健快步走過去,扶住他急切起身而站立不穩的身子。
「永健,」劉平一把抱住她,老淚縱橫,「你這孩子……」
「爸,」永健也不由得激動落淚,「女兒不孝,讓您擔心了。」
伯榮臉色陰郁地望著依舊一身修女服的永健,看著她熱切地對待她的父親。
「你這幾年去哪兒了,好不好,怎麼不寫封信回來?你真忍得下心放你老爸一個人過日子?」等心情平靜了些,劉平撫著女兒的臉,一聲聲地問。
「爸,那時候我以為還有大媽陪著你嘛,昨天英寧剛告訴我大媽和何南真的事,我才知道我有一個這樣了不起的爸爸。」
永健扶父親坐下,依偎在他身邊說︰「不過我一直有注意你的消息,你不是把公司交給懷真了嗎?你生病我也知道,只是不方便出去,不過我曾打電話問過醫院,知道你不礙事才放心。」永健握著父親的手,「爸,叫凱文回來吧,告訴他我現在很好,叫他和懷真結婚,生幾個孫子給你抱抱,你也到了該含飴弄孫的年紀了。有空就來看看我,我在這兒過得很幸福,在這兒,幾年下來,我學會了寬恕和感恩,我的心現在很平靜。不再像以前那樣怨天憂人了。」永健溫和地一笑,「只是听了英寧說的話後,一直想對爸爸說聲抱歉,以前是女兒太不懂事了,一直為難你了,爸爸,對不起。」
劉平眼眶又紅了,「不不,不是你的錯,是爸爸的錯,害得你跟伯榮產生了誤會,永健,你真的不跟爸爸回去?這幾年伯榮一直很照顧我,也經常來陪我,還把你以前寫給我的信都拿給我看了,爸爸這才知道,上一代的事給你帶來了多大的傷害,永健苞爸爸回去吧,讓爸爸照顧你。」
永健笑了,「爸,我走了,這兒的孩子們怎麼辦?你要是真的有心照顧我,就再捐點錢給我們孤兒院吧,我們也好在孩子們的睡房多裝幾台空調,天冷,孩子們萬一踢被可就非感冒不可了,還有,我們院里有個孩子想學醫,已經高中了,成績是一級棒的,可惜學費太昂貴了,呀,我怎麼說到這兒來了呢。」永健一笑,「我已經習慣這兒了,爸,我在這兒真的很好,你別擔心我了。」
「可是,伯榮……」劉平還欲說。
伯榮打斷了他,「我和永健說吧,爸。」
「永健,你還怨我嗎?」伯榮走到永健面前。
「不,早已不怨了,其實當年的事大家都有錯。」永健溫和地笑著,對上了伯榮的眼。
那熾熱的眼神令她有一剎那的失神,隨即她的眼神恢復了平靜澄澈。
「你說謊,如果你真的不怨我了,為什麼不肯離開這兒和我重新開始。」伯榮輕聲地哀懇著。
「我不離開這兒是因為我死去的孩子在這兒,還有就是我離不開這兒的孩子們。」永健坦然地望著伯榮,「伯榮,五年過去了,我已經不是原來的我了。」
「不,你說謊,你恨我,所以你不肯再給我機會,對不對?」伯榮的聲音更輕了,幾乎低不可聞。
「伯榮,你怎麼不明白呢,一切都過去了,我學會了忘卻,你也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忘記那些事吧,找一個好女人,好好去過屬于你的日子吧。」永健硬是狠下心勸慰他。
可永健的友善比她的恨傷伯榮更深,「不,不,永健,你不能這樣。」他啞著嗓子。
這時,門「砰」的一聲開了,英寧抱著風風一起進來,「永健,你還沒好啊,風風吵著要你,怕你不見了,我……啊!」
伯榮完全听不見發生了什麼事,他腦子里只有一個概念,他徹徹底底地失去了永健,這個念頭在他腦中不住地轉著轉著,他只覺喉頭一甜,眼前一黑,就人事不知了。
在英寧的驚叫聲中,永健回頭,正好看見伯榮一口血噴出來撲倒在地。
連忙過去一看,他昏過去了,劉平一看也只能搖頭嘆息,又不能怪女兒什麼,只說︰「司機在外面,扶他出去吧。永健,不論你是怎麼想的,爸爸都會支持你的。」
永健默然不語,和英寧兩人扶伯榮出去,送上車,劉平欲言又止地嘆了口氣,要司機開車。
反倒是永健叫住劉平︰「爸爸,幫我找凱文,告訴他,永健要他回來。」
「好。」劉平向司機點頭示意,車開走了。
英寧嚇得握住永健手上的十字架,緊張地喃喃自語︰「怎麼辦,怎麼辦?他不會死掉吧?」
一抬頭,永健正看著扶他時沾到衣袖上的血跡愣愣出神。
英寧推她一下,「永健!」
「怎麼?」永健回神。
「他會不會死掉啊?」英寧邊問邊窺看永健的臉色,「他要是死掉了,上帝一定會算在我們頭上。」
永健原本已經夠心神不寧的了,被英寧一說更是心亂如麻,一甩頭,「不會的,他,」又轉頭問英寧,「他不會死吧?」
「誰曉得,不過他是阮氏總裁,死了報紙一定會登的,再不行,也可以問你爸爸呀。」英寧說,「晚一些再打個電話去問問好了。」
「也對。」永健的心依舊是躁亂不堪的,「我要進去陪風風了。」
英寧見她連十字架都忘記在自己手里了,不由得嘴角一撇,「明明還對他有感情嘛,干嗎那麼死硬。」
永健謗本不知道英寧在念什麼,她充耳不聞地回到自己房里,換掉了衣服,才怔怔地跪下來祈禱。
凱文在國外一听爸爸說找到永健了,他包了架專機就回來了。
一下飛機,他還來不及去看永健,就被父親的司機載到了醫院。
原以為是爸爸因為找到永健一激動又發病了,不料,一眼見到的居然是老爸在病房外踱來踱去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