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慮討厭他揚眉的樣子,討厭他開心的嘴臉,真不知道他在樂個啥勁,更還討厭他該道歉時,就端出主子的架子,她決定要回敬他一記。
「可是,」地委屈地抿抿小嘴。「昨兒個結拜,你已做了哥哥,說要照頭我,原來只是玩笑話,我現在知道自己的身分啦,是書僮不是小弟,主子!」
蘇燦一听這話,再瞧吳慮眉頭輕蹙,無奈妥協的神情,心弦莫名地被扯動了。
他自己的處境也是如此啊!妾所生之子,注定月兌離不了次等的命運,他想抗拒、想展翅高飛,但有太多的牽絆而無能為力,他像只被折翼的鵬鳥,飛不走,只能關在這座宅子里,無奈地去迎合別人的期待。
他痛恨這種掙扎不開的命運,沒想到竟不自覺地將這種苦也加諸到這小蘿卜頭的身上。
「你不要叫我主子,我是你哥哥沒錯,方才那一切,全是我逗著你玩的,想不到你會這麼介意,哥哥在這里向你賠不是。」他起身,誠心地做了個揖。
咦?想不到她隨口說說,卻得到這麼大的效果。好,乘機再加把勁。吳慮聳聳肩說︰「沒關系啦,只不過我自小有心悸的毛病,驚不起嚇,現在心跳得快,就不知道會不會暴斃在你書房。」
「你快坐下來。」蘇燦將吳慮推坐到他的寶座上。「休息一會兒,先順順心。」
本嚕咕嚕……
「啥聲音?」蘇燦動作一頓,仔細聆听。
本嚕咕嚕……
吳慮雙頰紼紅,推開蘇燦。「離我遠些,你身上有股肉包子的味道,我聞得都餓啦!」
蘇燦聞聞自己的衣袖,發現袖口沾了油漬,應該是用早膳時不小心沾上的。「你肚子餓啦?」他盯著吳慮泛紅的容顏,覺得他這小書僮真是挺美的,不知以後是哪家的姑娘有幸嫁給他。
「第一日上工,哪有心情用膳?」她啐道。
蘇燦見他又開始伶牙俐齒的回嘴,打心底笑了起來。「去,去膳房告訴廚子,就說是我要吃的,想吃啥隨你點。」
「真的?」吳慮眼神一亮。
「這還有假?」
吳慮笑嘻嘻地眺起身,拍拍蘇燦的臂膀。「那我就不客氣嘍,好哥哥。」
蘇燦見他精神百倍地離開,完全沒有虛弱的模樣。說有心悸的毛病?他猜八成又讓這小書僮給耍了!
可那聲「好哥哥」卻叫入他的心坎里去了,這讓他很受用。
那種被依賴、需要他罩著的感覺,是他從沒有體驗過的感受。這個小蘿卜頭顯然跟他挺投緣的,那充滿古靈精怪的性子配上瘦弱的身子,真是教他又惱又疼,決定今後要好好地照顧這位小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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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
吳慮出了城門,從她的背影瞧去,發現她走起路來似乎有些古怪。
轉進通往吳家宅子的小徑,與她生得一模一樣的雙生姐姐吳憂早在路口等她。
「憂,你快過來幫我,猜猜看我帶了啥好東西回來。」吳慮語氣中有掩不住的得意。
「慮,你今兒個在蘇府還好吧?蘇家可有為難你?」吳憂奔向她。
「甭擔心,我負責伺候的那個蘇二少爺,是有點小聰明,可好擺弄得很。」吳慮安撫姐姐後,拍拍鼓起的肚皮。「瞧!」
「哇,慮,你在蘇家吃撐啦?」吳憂驚嘆。
「不是,」吳慮小手探入懷中。「來,你幫我拿一些,太重了。」
接著她拿出雞腿兩只、鹵牛肉一包、炸五花肉一條,遞給吳憂。
「好啦,你拿這些。」她松口氣,拍拍仍鼓起的肚皮。「我這兒還有蒸羊羔、糖糕、肉包子。走,咱們快回去,今晚可有肉吃啦!」
「慮,這些東西……」吳憂追上吳慮。
「是蘇二少答應我想吃啥,就請膳房幫我做的,我當然不客氣啦。」
「可你拿回來,這樣好麼?」
「他既然答應要請我吃,那我就拿回家吃啊!」吳慮說得理所當然。
「喔,說得也是。」吳憂讓她說服了。
兩人回到吳宅,當家的二姐吳情、負責煮飯的三姐吳涯、包辦家里大小粗活的小弟吳極全迎了出來。
「瞧瞧我帶了什麼回來!」吳慮面容不再清冷,換上得意的笑臉,好似自己做了件了不起的大事。「全是肉哦!三姐,今晚你甭下廚啦,咱們吃肉打牙祭。」
哇!吳家手足見桌上的美食,全瞪大眼發出驚嘆。
「等一不再吃,」吳情先按捺下大家,問吳慮︰「今兒個在蘇府可有受委屈?」
「沒有。」吳慮點頭要大家放心。「蘇二少人還不錯。」
「這些東西是他賞你的?」
「嗯。」吳慮心想阿爛既然說隨便她到膳房點自己喜歡吃的東西,那跟賞她也沒啥兩樣。為了不讓家人擔心她在蘇府工作,她說出對蘇燦的觀感。「他那個人啊,性子有時正經,有時卻愛胡鬧,有時看似隨和,可又覺得他心眼細,我還搞不太明白;年紀嘛,十五歲;個子嘛,比我高出一個頭︰雖說是蘇家庶出,可濃眉朗目,生得相貌堂堂,听說蘇老爺因為二少爺生性聰明,因此要他參與科舉考試,所以他才要個書僮陪伴。」
「這麼說,你跟他處得還不錯嘍?」
「還可以吧。」吳慮憶起自己胡謔身子有疾時,他立刻收起嘻皮笑臉︰一听見她肚子餓得咕咕叫,立刻要她去膳房進食。現在想想,他對她算是愛護有加了。
「好,」吳情放心了。「這些肉先吃一半,明兒咱們再吃另一半。」
「二姐,不必這樣,今後我每日都帶肉回來。」
她話一出口,大伙兒目光全瞪向她。那眼神中含著依賴,儼然她已成為家人心中最重要的支柱。
「沒問題麼?」吳情問道。
吳慮希望自己對家人能有所貢獻,她打包票地說︰「沒問題。」
「嗯,那咱們這筆省下來的伙食費,我明兒個上市集去買些雛鴨回來養,日後鴨子長成了,賣了也好賺些銀子回來。」吳情滿意地模模吳慮的頭。「那蘇二少可知你是女兒身?」
「不知道。」吳慮挾起一片吳涯已切好的五花肉入口。「他那人只愛跟我胡鬧,不會注意這些小細節的。二姐,你甭再問啦,論機智應變,這個家只有我和你行,一個不知生活疾苦的少爺能勝得過我麼?咱們快吃飯吧,瞧,吳極的口水都快流出來啦。」
「我沒有。」吳極咽下口水抗議。
大家一听都笑了。
這老舊的大宅里,當家的吳情才十五歲,依次是吳涯十四,吳憂吳慮十三,而最小的吳極才十二歲。
每個人都努力地貢獻出心力,只希望家人能過得好,自己也就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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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燦坐在書桌前,手拿著書,低首垂眸看著。
吳慮開門而入,碗盤輕聲踫撞,沒一會兒又听見他跑出門去了。
這吳慮不知在忙什麼?
蘇燦放下書,走到香幾邊,見一個托盤上只有兩個餅,再無他物。
書房門又開了,他見吳慮端著另一個托盤進房,上頭約有五、六只橙釀蟹。
「我不愛吃蟹,你拿這麼多蟹來做什麼?」他皺眉。
「你不愛吃蟹,我吃啊。」吳慮將兩個餅塞入他手里。「那你吃餅。」
蘇燦瞧瞧手上的餅,再看看吳慮已坐在香幾前,掰開蟹殼,挖出蟹黃蟹肉,斯文入口。
「你吃蟹,我吃餅?」他揚眉。
吳慮審視他的神情並沒有下悅,只像在反問她——她這樣待他,對麼?
她心中有些歉疚,畢竟他才是主子。可是香幾下的暗格內,藏著第一個托盤帶來的肉脯及香糖果子,還有桌上這幾只蟹,是今晚要帶回家的食物。若再多點阿爛要吃的點心,那膳房一定會懷疑二少爺的食量未免太大了,要是追問起來,那可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