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戀不是世界末日,明天整個宇宙還是會照樣運作。以前她能夠自立自強,以後她還是能自立自強。感謝明毅給她這一段甜蜜的回憶,她一點也不怪他。他們的差異本來就太大,黃爺爺死了反而能讓他看清楚,她不是他理想的對象,讓他能從一時的迷戀中抽身,恢復理智。
盡避她能夠理智的勸自己,可是她的心痛、她的淚水卻不能理智的停止。他每一個挑逗的眼神、每一句溫柔的話語、每一個熱情的親吻,走馬燈似的在她腦誨里打轉,轉出她更多的眼淚和不舍。
「怎麼還不去睡?」明毅突然出現在陽台上,婉婷並沒有听見他的腳步聲。
她抬頭看他,視線不清,眨一下盈著水的眼楮,淚水隨即流下臉頰。
「原來你是個愛哭鬼。」
「我不是。」她抹掉淚,不準自己再哭,用力吸鼻子。
「你臉色不好,好像很累,怎麼還不去睡?」他手插口袋,站在兩公尺外。
婉婷強忍住想撲進他懷里的。「睡不著。」月光下的他顯得較出國前消瘦一點,她牢牢地凝視他,要把他的模樣永遠刻在心版上。
他張口,卻欲言又止,注視她的目光才剛轉為溫柔,他就把頭抬高去看月亮。
婉婷突然感到生氣。他想說什麼?要跟她分手嗎?他相信李若華的鬼話?他當她是什麼樣的女人?
「我答應育德要跟你講清楚,然後我們就會走。」
他立即舍月亮而瞠目覷她。「你在說什麼?」
「可以請你坐下來給我幾分鐘的時間嗎?這樣仰著脖子和你講話很累耶!」
他唇邊泛出淡淡的微笑,走到棚架下在她旁邊的海灘椅坐下。「請說。」
「我不知道李若華是怎麼跟你講的。昨天下午黃爺爺出事的時候我不在,我深感愧疚。你出國的期間,我只跟阿猴見過那次面,因為他妹妹阿雅來了,我跟阿雅從小就是好姐妹,她五年前結婚後,我昨天第一次見到她,和她聊得忘了時間,沒有早一點回家,以至于……」淚水又將泛起,她用力抿抿唇,再接著說︰「我沒有理由為自己辯解,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黃爺爺。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在醫院的加護病房外麗莎告訴我,黃爺爺是因為和李若華吵架太激動了,才突然發病倒地。」
「有那種事?」明毅訝叫。「李若華的說詞是,爺爺向她埋怨你在我出國時天天去找阿猴,既想嫁金龜婿,又舍不得舊愛,腳踏兩條船,爺爺越說越生氣導致發病。」
婉婷氣炸了,世界上怎會有如此卑鄙無恥、昧著良心講話的人。「你想我是那種人嗎?你如果以為我是那種人,那我也不想講了,反正麗莎已經被她弄走,黃爺爺也不在了,無從證實我的說詞。我從來都沒想過要嫁金龜婿,成為別人的附庸。我寧可餓死,也不會為了錢出賣自己的靈魂。我不會賴在這里不走,半個鐘頭前我就跟育德講過,叫他準備跟我搬出去。基于我們在台中時的約定,我現在通知你,我們明天早上就走。晚安。」她起身,急于在淚水潰堤之前離開他。
「婉婷……」明毅一把拉住她,將她往他懷里帶,使她坐到他腿上。
她狂亂地想掙月兌,她受不了了,他懷疑她的人格使她傷心欲絕。她恨自己如此軟弱,老是在他面前哭,她要的是他的信任,不是他的同情。
「婉婷,听我說,」他把她抱得好緊。「听我說……」
她哭叫道︰「我什麼都不要,只要恢復以往的寧靜也不行嗎?很抱歉我無法使黃爺爺起死回生,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泣不成聲。
明毅把她的頭按到他肩上,她干脆趴在他身上哭個痛快。他溫柔的輕撫她的秀發,輕拍她的背。等到她的哭聲減弱,他柔緩地說︰「你給自己太多壓力,沒有人怪你,你不必自責。」
「你明明就怪我。」她抽噎道。
「沒有。你多心了。昨天下午我打電話給你的時候心里很急,想知道爺爺的情形,對你講話的口氣可能不好,但我沒有怪你的意思。」
「今天你也陰陽怪氣的,不肯理我。」她抽抽噎噎地說。
「所以你就胡思亂想,以為我怪你、生你的氣?」
「不是嗎?」她反問。
「當然不是。醫生早就警告過,爺爺不開刀的話,隨時都可能心血管阻塞。爺爺一直覺得他活夠本了,該走的時候他會樂意去天堂找女乃女乃。他還交代過,他如果病危,要放棄急救,不要用呼吸器維持生命,他不要做活死人。我在澳洲接到李若華的電話時,非常錯愕。而我立刻打電話給你,你卻在狀況外,那時我不免會有情緒性的反應。後來我冷靜下來,覺得很慶幸你和育德來陪爺爺,讓他在世上的最後十幾天過得很愉快。」
「從你走出機場的海關,你就一直沒給我好臉色,你要我怎麼想?」
「我不是故意的。我沉浸在失去爺爺的哀傷里,疏忽了你的感受。女乃女乃病了很久,她離開的時候,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爺爺去得太突然,我一時難以承受。婉婷,別人不了解我,你應該了解,我從小就是個會犯別扭的人。我想每個人心里都有個陰暗的角落,心情不好的時候,會躲進去療傷止痛。以後我又陰陽怪氣時,別理我,別多心,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自己慢慢恢復正常。」
她做個深呼吸,在他腿上坐直身,以便好好看著他。「你真的不怪我?」
「也許一開始有一點吧!我第二次打手機給你的時候,育德說你昏倒了,我恨不得能馬上飛到你身邊照顧你。五分鐘後我再打你的手機,育德說你醒了,沒事在休息,我才放心。」
「那你相信我的話,還是相信李若華的話?」
「我如果相信她的話,干麼上來找你?不過,我承認她很有說服力,她使我對你起了一點點懷疑,所以我想听听你的說法。我想,其實我不曾真正懷疑過你,只是嫉妒心作祟。畢竟,你曾經說過,國中的時候阿猴寫過好幾封情書給你。」
「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我都幫他改正錯字,修改文辭,然後退還給他。」
「你說你和育德要搬走是嚇我的吧?」
「不是。」她輕嘆。「黃爺爺走了,我們沒有理由再留下來。」
「我呢?」他的聲音有點悲情,他的眸子狠狠的瞅著她,仿佛想揪著她的心。
「嗯……不住在一起我們還是可以保持聯絡。」他憂郁的眼神令婉婷不舍。
明毅閉上眼楮,嘴角抖動一下。「女乃女乃走了,爺爺走了,爸爸在大陸回不來。現在連你也要走……」
婉婷原本堅決的心頓時發軟,手不由自主的輕撫他臉頰。
「我……」
他的手蓋在她撫他臉頰的手上面,然後握起她的手,親吻她掌心。「留下來。」
「可是……」她猶疑不決。她畢竟是個在民風保守的鄉下長大的女孩,總覺得住在一個未婚男子的家中有欠妥當。
「我需要你給我心靈上的支持。我會想辦法趕走李若華。」明毅說。「暫時別打草驚蛇,等找到反擊的利器時,我就不會客氣。
「你怎麼能反擊?她是你爸爸的女朋友呀!你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我爸爸在大陸早就另有同居人。」
婉婷驚訝得抽氣。「李若華知道嗎?」
「應該知道吧!公司常有人往來大陸,總會有她的眼線。不過她很聰明,不曾因為女人的事跟我爸爸吵過。她知道撕破臉對她沒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