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士兵,我無法上去。」白易麟苦笑了下。他在塔下都能听見一陣激烈的爭吵聲,和淒厲的尖叫;然而,所有的聲音最後都淹沒在突來的滂沱大雨里。
皇甫宣維立刻驅散所有的士兵,正要命人砸開大門,一個女人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沖出高塔,跪倒在大雨中。
皇甫宣維連忙伸出手,想要扶起她,卻看見沅湘交織著恐懼與悲傷的臉。
她軟倒在地,無力支撐自己的身體。
「出什麼事了?」見她平安,他稍稍安下心來。
沅湘雙唇顫抖著,臉色慘白一片。
「我來告訴你發生了什麼事。」一個人影從高塔的陰影里走了出來,站在眾人面前。
「父親。」皇甫宣維扶起沅湘,讓她靠在自己身上,抱緊她顫抖的身體。
「這個賤人刺殺了你母親,竟然還行剌我!」皇甫向遠手捂著胸口,衣服上沾滿了血跡。
沅湘在他懷里虛弱地說著︰「不,不是這樣的!」
皇甫向遠冷笑一聲,「宣維,如果你還有一絲一毫對你父母親的關心,就不該質疑我的話,我身為一國之君,難道會信口雌黃不成?」
皇甫宣維听他說出這麼一番話,知道此事難以善了。
「你要如何?」
「殺了這個女人!」皇甫向遠惡狠狠地說道,又指向一旁的白易麟,「還有這個男人,他就是這個賤人的同伙!」
「一派胡言!」沉默至今的燕兒高聲喝道。
皇甫向遠冷笑一聲,「公主,至于妳是不是背後的主謀,看在黑陵國的份上,我就下予追究。不過,請妳不要太過張狂,這里是邑南,不是黑陵!」
「來人……」他高聲喝道。
士兵們圍了上來。
「把她押進大牢!」陰狠的聲音,陰冷的心,「候斬!」
禁軍和皇甫向遠的親兵對峙著。
皇甫向遠冷哼一聲,「宣維,你為了這女人要和為父兵戎相見嗎?」
皇甫宣維被他用父親的身分壓住,咬牙道︰「父親,邑南的決斗場正好可以派上用場,我們就讓上天來決定她是不是清白的!」他其實想就此和父親決裂,可是一看到他胸口上的血還在不停地流著,忽然無法狠下心來。
這個男人究竟是他的父親啊!
唯一可以保住沅湘的,只有那個葬送了他妹妹的決斗場。
他只能賭一賭,賭白易麟不凡的身手。
皇甫向遠血流多了,身子有些不穩。
皇甫宣維看在眼里,心里一陣苦楚。
禁軍毫不退讓,皇甫向遠從兒子的眼神中看出了決絕。
他大笑一聲,給自己找台階下,「也好,很久沒有看到決斗場的風采了!」
說完,他一揮手,士兵上前就要帶走沅湘。
皇甫宣維定定地看著她,「先跟他們去,我會救妳的。」
沅湘點點頭,踮起腳尖,在他的臉頰印上一吻。
眾人瞠目結舌的,看著那個溫柔嫻淑的女人忽然之間變得如此大膽。
皇甫宣維大力地抱起她,「我送妳去。」
沅湘將頭埋在他懷里,悄然落淚。
士兵們舉刀指著白易麟。
面對著對方強勢的兵力,他聳聳肩道︰「請便。」
雨下個不停,擁著濕漉漉的身體坐在干草堆上,怔然無言。
皇甫宣維走進地牢,遣定所有的侍衛,站在沅湘的牢門前,手里捧著一堆衣物。
「把它換上。」他打開牢門,把衣服遞過去。
沅湘坐在那里,痴痴地看著地面,動也不動。
皇甫宣維一把拉起她的胳膊,逼她直視著自己,「換上。」
沅湘輕輕搖頭,紅紅的眼楮已經無法承載更多的東西。她的發也是濕的,糾結在一起,像一堆亂草;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清冷得了無生氣。
皇甫宣維動手剝去她的衣服,而她就站在那里,任他褪去她的濕衣,赤果果地,彷佛無限傷心。
他徑自為她穿上衣服。「別擔心,妳不會有事的。」
「她死了。」沅湘低喃,看著他的眼一片蒼涼。「宣維,她就這麼死了。」
「忘了吧!妳什麼都沒有看見,妳什麼都不知道。」他將她擁進懷里。
沅湘的唇邊扯起淡淡的笑,「宣維,我忘不了。」忽然抓住他的衣角,「宣維,別離開我,別離開我……」
「我不會的。」皇甫宣維低聲給予承諾。
「他們都死了。」她的話支離破碎的。
「想哭就哭吧!」皇甫宣維勸著她。
「他們應該是愛著對方的。」沅湘將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但卻沒有多少分量。
「或許吧?」他扯扯嘴角道︰「我父親的愛過于自我、過于霸道,端木紜也差不多吧?」
沅湘緊緊抱著他,「我們會像他們那樣嗎?」
皇甫宣維笑了,輕點她的鼻頭,「當然不會,妳是不同的。」
「端木紜這麼做真的只是一時激動嗎?」那一幕像魔咒一樣,沅湘只要一想起就覺得被絕望淹沒。
「不是。」他譏諷一笑,「她從來不會無緣無故的做一件事。」
「她明知道自己沒有勝算,卻這麼做--」沅湘忽然想到什麼似的,緊抓住他的手,一宇一字地說,「她說,只要皇甫向遠死了,宣兒就解月兌了。她是在--」她大口地喘著氣,彷佛這一串話活生生地奪走了空氣,讓她再也說不出更多話來。
皇甫宣維擰緊了眉,細心地撫著她的背,「慢點,我听著呢!一個字都不會漏的。」
她心里又疼又急,抓起他的手咬了下去,將傾泄而出的哭聲堵在兩排齒痕上。
他一手為她順著氣,不忘提醒道︰「別咬太用力,牙會疼的。」
沅湘只覺得苦上心頭,眼前不禁一黑。
皇甫宣維連忙抱著軟倒的她坐在地上,掐著她的虎口。「沅湘,讓妳受苦了。」
她緩過氣來,「宣維,她的心里是惦著你的,她是為了你才想殺他的。」
他身子一僵,將頭埋進她溫暖的頸間,喃喃著,「太晚了,沅湘,太晚了。」
沅湘虛軟的手輕觸著身後他的胸膛,熱燙的淚水滑下臉龐。
「沅湘,我不想放開妳,可是卻不得不放開。答應我,一定要等我,我一定會把妳接回來的!」他突然說著,雙手卻緊扣住她的肩,要她的承諾。
「明天我會送妳上決斗場,等白易麟殺了一頭老虎,他就可以得到一個戰利品。我會讓他選擇帶妳走,等你們離開了邑南,風波過去之後,我就會把妳接回來。」
沅湘搖著頭,不敢相信地盯著他。他竟想放她走,讓她去沒有他的地方?
她捂著耳朵坐在地上,拒絕再听下去,皇甫宣維也不勉強她,說完便要離去。
當他的衣角飄過她的視線,她猛地抓住那片迷離的衣。
「我該走了。」皇甫宣維輕輕拒絕著她無聲的哀求。
「宣維,」沅湘虛弱地喚著,緊拽著他的衣服不肯放手,「別走,別丟下我!」
「我們會再見面的。」皇甫宣維仍是背對著沅湘,「我這麼做是為了救妳。」
「宣維,你騙不了我的,到時我就永遠見不到你了。」沅湘無力地說著,從他僵直的背上得到了答案。
他真的打算就此放手,將她永遠驅逐出他的世界。
皇甫宣維默然。如果不這樣說,沅湘絕不肯離開的,可是留下來,他只會讓她受苦啊!
案親傷得很重,燕兒在他的病榻前告訴他,願意嫁到邑南,接著告訴他--她就是端木紜的女兒!
皇甫宣維永遠也忘不了父親當時扭曲的面孔,嘴角還淌下鮮血,一雙眼瞪著他。
而他竟像著了魔一般,微笑著點點頭,「我答應娶燕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