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蘭搖頭晃腦的自言自語著,卻听得一旁的青蕪更加手足無措了。一牽扯到那個男人,她的心思便不由自主地亂了。
她干脆端起一杯茶,直接定向完顏祁。
「你會說契丹話?」完顏祁喝了口茶,隨口問道。
青蕪心里突了一下,輕聲說道︰「有點好奇,跟西蘭學了一點而已。」
完顏祁沉思般看了她一眼,說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你的過去如何,我不感興趣,但你若是做出什麼事來,我會比任何人都無情。」
青蕪心里一寒,目光低垂,「我能做出什麼事來呢?大人多慮了。」
完顏祁唇邊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容,「你自己掂量著就好。這茶是你泡的?」
「嗯。」青蕪將目光投向熱氣氤氳的茶,在那朦朧的茶香里讓自己平靜下來。
「你是個聰明的女人。」完顏祁將她的小手放在掌中,黑白的對比是那麼地強烈,強烈到讓人懷疑青蕪不是凡問的人。「如果你有興趣,我可以教你女真語。」
青蕪一臉驚喜,雙眸明亮起來,「真的嗎?」
「當然。」他看著她的眼中有一些迷惑。為何她會這麼開心?又為何自己竟漸漸被她的笑容所吸引?
「我曾經听過一點點的女真語,可是我總是學不會。」她的眉問輕蹙,擔心起自己能不能學會,仿佛這是件多麼重大的事情。
「有我教你,自然學得會。」很自然地說出口,看到她的眉緩緩舒展開來,他便不願去想更多了。
她的臉染上一層粉暈,有些激動,有些語無倫次,「我娘她一直很想很想說女真語,可是,她一直都沒機會說。」她盯著杯子,斷斷續續地說著,抬起眼來看著完顏祁,「如果有一天你不能說女真語了,你會不會很難過?」
「會。」他輕輕拉過她的身子,讓她靠在他的懷里。
「我娘總是一直哭,可是她從來都不肯告訴我為什麼哭。」她的思緒飄遠,也不管身邊的人是誰,兀自陷在回憶中。
「後來我長大了,知道娘是在想家。我想,如果有一天我可以帶娘回去,娘是不是會很開心呢?」
「你娘的家鄉在哪?我帶你去。」
聞言,她抬眼看著他,有一瞬間的疑惑。為何說這句話的是這個男人呢?她輕搖著頭,嘴角浮現一抹飄忽的笑容,「回不去的。」
完顏祁這才發現青蕪有些精神恍惚了。
他拿起桌上的杯子,在她耳邊低聲說著︰「喝點水吧!」
青蕪听話地抿了一口,微涼的水滑下喉嚨,有些冷。她清醒了些,怔怔地看著唇邊的杯沿,視線再往上爬,那端著杯子送到她唇邊的赫然是完顏祁!
她禁不住倒退兩步,彷佛無法接受他對她的好。
只是,依然沒能退出他的臂彎。
就像被禁錮在一方天地里,她倉皇地看著他,嘴唇竟有些發抖。
完顏祁將她的點滴變化一一看在眼里。他眸光一閃,放下杯子,右臂依然攬住她的腰。
剎那間,他的眸光里已經沒了剛剛的溫柔。他一瞥茶杯,說道︰「茶涼了。」
青蕪立刻應道︰「我去添水。」
「不必了。」完顏祁放開她,目光凝在帳外的某處,「我沒有興趣了。」
青蕪有些愣住,就這樣看著完顏祁步出營帳。
她看看自己的雙手,掌上還留著他的溫度。
「西蘭,我剛剛說什麼了嗎?」她的臉上帶著尚未退去的驚惶。她怕自己說了太多不該說、不該與人分享的事情。
即使那個人是對她還不錯的完顏祁。或者,最最不能說出口的就是完顏祁。
西蘭抿嘴一笑,「隔那麼遠,我可是什麼都沒听見。」
青蕪一看西蘭那昧的表情,心就涼了半截。
她簡直不敢去想,自己在完顏祁面前,究竟泄漏了多少不該泄漏的心思;而她再也無法坦然地告訴自己,他們之間只是一種單純的主僕關系。
「西蘭。」她低聲喚著,身子有些瑟縮。
西蘭這才看出不對勁,連忙來到她身邊,「怎麼了?」
「我很冷,很冷很冷。」她緊緊握住西蘭的手,深怕一放開就跌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西蘭沒辦法去給她拿件衣服披上,只得抱住她,「沒事的,沒事的啊!」
青蕪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直到疼得受不了,才恍惚著松開,心里卻更疼了。原來,被人咬上一口是這麼疼啊!
西蘭嚇了一跳,大叫起來,「青蕪,你是怎麼了?」
青蕪看看自己的手背,臉上有一絲迷離的笑,「只是一排牙印而已,沒出血,不礙事的。」
目光微閃,她緩緩坐在墊子上,無力再站著了。手邊觸到柔軟的衣料,青蕪忽然問道︰「西蘭,外邊風大嗎?」
西蘭往外面看了看,「起風了。你還是加件衣服吧!這個時候生病會很麻煩的,說不準就被丟在這里,再也見不到大人了。」
青蕪撫撫額頭,「西蘭,把這件衣服給大人送去吧!我走不動了。」
西蘭伸手模模她的額頭,確定她沒事之後,才拿起那件衣服定了出去。
完顏祁正在和別人說話,見西蘭過來,也沒說什麼,便把那件衣服披在身上。
不知西蘭是怎麼說的,完顏祁向營帳里看了一眼。
棒著一個營帳,一個在風里,一個在帳內,目光就這樣相遇。
彼此都有說不出口的心情,也終究什麼都沒說。
完顏祁轉過頭去,而青蕪依舊看著他的身影。
手捂著心口,感受著心上微微的疼痛。
他,剛剛有什麼話想說嗎?
她自己呢?又究竟想說什麼呢?
第四章
第二天一大早,整個軍營里就听到濟朗的叫罵聲。
被分來服侍他的漢女不堪忍受他粗暴的對待,竟意圖行刺他,濟朗大怒之下,一刀殺了這個漢女。盛怒之下的他,大罵著漢人的卑劣,甚至將那漢女的尸體拖到每個營帳前,想讓所有漢女都看看悖逆他們的下場。
男人們粗魯地大笑著,女人們瑟瑟發抖的模樣讓他們更加得意。
完顏祁匆匆步出帳外,掃了一眼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立刻返回,攔住正要出來看的青蕪。
「沒你的事,不要出去。」完顏祁冷淡地說著,隨手把手邊的外衣披在她身上。
青蕪早就得知這件事的始末,心里陣陣發寒,又听得濟朗的叫囂聲,對那個已經死去的女人極盡侮辱之能事。
青蕪實在忍下住,抬步就想出去。
完顏祁擋在門口,掃住她的雙肩,「不許出去。」
青蕪搖著頭,「他太過分了!」
完顏祁冷冷地看著她,「你以為你去了能如何?徒惹是非罷了。」
「可是--」
「沒什麼好可是的。」完顏祁打斷她的話,「你若還想活命就听我的,別出去。」
青蕪捂住自己的耳朵,既然不能出去,那麼不要听見也好!
可是,那可惡的聲音總是一遍遍在耳邊回蕩,提醒著她不堪的命運。
完顏祁眉頭一皺,因著她的反應而漸漸無法忍受濟朗的囂張了。
他拉過青蕪,讓她坐在營帳最深處,拿來一把刀塞進她懷里,說了一句︰「在這里待著。」
他匆匆出去,現場的氣氛立刻凝重起來。
他冷冷地掃過每個男人,最後將目光落在濟朗身上,「夠了!」
空氣里再沒有喧囂,男人們頓覺無趣,模模鼻子,退回自己的營帳了。
濟朗臉上青白交加,不禁喊道︰「你算什麼東西,也敢來管老子的事!」
完顏祁只輕挑眉,「我不是什麼東西,我只知道你這麼做擾亂軍心,我就可以以軍法處置你。」
「你敢!」
「你不妨試試。」完顏祁雙手環胸,心里對這個沒用的人十分惱怒。平日里沒有半點作為,此時正值關鍵時刻,卻又上演這麼一出鬧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