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趙琰坐在街邊,又渴又累,理應風情萬種的卷發此刻卻蔫蔫地貼在她腦門上,右腿的長靴因為誤踩泥坑,完全面目全非。雖然看不見自己此刻的樣子,但想都知道,最貼切的一個形容詞絕對是———狼狽!
趙琰心里火大得直想罵娘。
今天是她的二十九歲生日。一覺醒來,她不在自己的床上,也不在任何一個好友的家里,而是躺在街心花園的長椅上。
二十九歲的老處女就算真的已被貼上「落後+早死早超生」的標簽,可那群沒良心的人也不至于將喝醉酒的她丟在大街上就算完事了吧?還是她該重新考慮一下自己的擇友標準?
不死心地從手提包里翻出手機,信號卻依舊是一格也沒有。趙琰忍了又忍,才沒將手機泄憤地丟出去———要知道這款手機可是她四個月的獎金!真摔壞了還不是得自己掏錢修!
但手機要是沒壞,為什麼她走了一個多小時,一路行來卻總是無法連接網絡?
看著手機上1月16日,星期一的字樣,趙琰長長地嘆了口氣。
真的已經二十九歲了呢。二字頭的生日,這已經是最後一個。可是回頭想一想,這輩子她好像什麼都還沒做。
沒有愛情,就連工作,也是上不上下不下,糊口可以,卻毫無興趣,更談不上什麼成就感。
老友說得對,她就是太天真,總覺得自己的人生跟別人不同,那種無意識的等候也是值得的,所以不想用現實里的丑陋來破壞心里的夢。可現實卻是,她已經二十九歲了,就算想要追求最純最真的東西,時光卻已經跑在了前頭。
越是這樣想,心情也就越沮喪。今天不是周末,就算是她生日,但也不是她可以曠工的理由。偏偏手機一直沒信號,沒辦法請假不說,她連自己身在哪里都完全沒搞清楚。
「老板,一份報紙。」一位行色匆匆的路人過來對趙琰道。趙琰苦笑,搖頭示意自己只是路人甲,真正的老板是後面書報亭里的那個。
之前走到這里時,她已是筋疲力盡,還好遇到這個好心的書報亭老板,見趙琰可憐,拿了凳子讓她歇歇腳。
搖搖頭,她命令自己立刻停止哀怨自憐。無論如何,她得先找到回家的路才行啊。
買報的人拿著報紙走了,趙琰見報亭里的中年婦女有了空閑,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阿姨,我想問一下哦,這里離北新區還有多遠啊?」之前問了兩三個人,每個人都說不遠不遠,步行的話十幾分鐘,可是她都走了幾個十幾分鐘了,街道兩邊的路還是陌生得很。如果不是她非常確定叫北新區的地名全市只有一個,她都快以為自己說的跟別人說的不是同一個地方了。
書報亭的阿姨略顯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北新區?這里就是啊!听你口音是本地人吧?怎麼會不知道?」
趙琰張口結舌。
不會吧……
「這里就是北新區?」她震驚地環視著自己找了半天的目的地。
不是吧?她記得北新區到底都是高樓大廈,但放眼望去,這里最高的房子才十幾層,馬路也才四車道……「呵呵,我是本地人沒錯,所以阿姨你跟我開這種玩笑,是不是太好笑了點?這里怎麼可能是北新區嘛!」
雖然趙琰一口一個阿姨,說有多客氣就有多客氣,但賣報的中年婦女還是生氣了。
「……誰有空跟你開玩笑?」她翻了一下眼楮,「這里就是北新區,你愛信不信!」
趙琰沒辦法,只好賠笑臉,心里卻忍不住骯誹。
「那麼,步行街在哪個方向呢?」她只能繼續請教。
「步行街?」賣報的阿姨埋頭整理著報架,頭也不抬的答,「那個什麼街,政府說了好多次要修,卻一直都還沒開工。你問我步行街在哪里,我又問誰去?」
說到這里,她又抬起頭來,「我說你到底是不是本地人啊?怎麼老問一些奇怪的問題?」
趙琰尷尬地笑,轉過頭去時,兩邊嘴角卻忍不住往下撇。
如果不是因為找不著錢包,她早就坐出租去了,干嗎還要可憐地坐在這里被人說成奇怪的人。
都怪袁孜!昨天把錢包拿給她去結賬,那死女人也不知道還回來,還把她丟在大街上就跑了。要是被她逮到,非揭了她的皮不可!
手機仍然沒信號。而她現在又累又餓,完全不想走。眼角瞄到放在書報店門口的紅色固定電話,趙琰想了想,還是只有放低身段,「阿姨……我錢包不見了,可不可以借你的電話打一下?」
幸好那位阿姨只是嘴巴不饒人,心地卻是好的。听趙琰這麼一說,就爽快地揚手道︰「打吧打吧!不過別打長途。」
「是是是!那太謝謝您了!」趙琰眼楮亮了起來,一連串地道謝。為了珍惜這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她考慮了又考慮,才撥通一個號碼。
「……奇怪,怎麼會不對?」每次撥到一半,話筒里就傳來機械女聲提示錯誤。她再三確認過,自己應當沒有撥錯號碼啊?
那位熱心又嘴快的阿姨湊過來,「打不通號碼?你說,我幫你撥!」
「哦……」趙琰任她拿去話筒,想了想,報出一串11位的數字。
「等等,你這什麼號碼,怎麼會這麼長?外地的?不過也不對啊……」
見那位中年阿姨皺眉,趙琰趕緊澄清︰「不是外地號,只是普通的手機號而已!」
「手機?什麼手機?」阿姨拿著話筒,看趙琰的眼神越發的怪異起來,「我只听說過CALL機,號碼也沒有這麼長。你……是不是從山上下來的?還記得你叫什麼名字嗎?家里的電話號碼知不知道?」
趙琰愣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對方說的是「山上」,多半代指附近山上的那家精神病院,不由得臉黑了一半,「阿姨!你怎麼說話呢!」
但看在對方好心讓她歇腳的份兒上,趙琰爆出一句,又覺得自己不應當這樣對待好心人,只能自認倒霉吧!她沒好氣地甩頭,正準備離開,眼楮卻不經意掃過旁邊的雜志。
整頁篇幅上,那幾個阿拉伯數字只佔了很小的面積,卻足以讓她看見———赫然在目的,「1996.1」。
趙琰全身一僵。
她慢慢轉頭,死死盯著那本嶄新的、明顯是月刊的雜志,伸出了手,卻怎麼也不敢踫。
眼楮匆匆掃過整間書報亭,雜志的種類不少,但所有雜志的封面上,都有一個類似的數字,讓她忍不住全身顫抖。
「……喂,你怎麼了?」
她听見那位阿姨在問,卻完全顧不上回答。急促地喘了兩下,趙琰猛地轉身,抓起報架上的報紙———1996年1月16日,星期二,乙亥年十一月二十六日。
1996……1996……1996……
怎麼可能是1996年1月16!今天明明是2006年1月16啊!還有,昨天剛好是周日,大家瘋了一整天。晚上離開K廳的時候,都已經是十二點過,一群人還對她說「生日快樂」來著,手機上明明都顯示著星期一,今天應當是星期一才對啊,怎麼會成了星期二?
還是,她根本沒睡醒?生日聚會的第二天被朋友丟在大街上、熟悉的地方變得又陌生又落後,連日期都變成十年前,這一切的一切,都全是噩夢吧?哈哈……真是好笑,昨晚沒听說有什麼天文奇觀,她也沒有像梁朝偉那樣掉進大坑,怎麼會一覺醒來,就發現自己在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