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寒沒有說什麼,只是表情有些傷感。
這樣的表情,錢小慧還是第一次在高寒臉上看到。所以當高寒離開之後,她還在想,自己存了私心說那些話,到底有沒有做錯。
當封雪听到高寒說要離開時,也確實感到有些意外。
「你比賽結束了?」她挑著眉問。不是說半個月嗎?這才五天。
「沒有。」高寒替她收拾著行李,「不過這幾天我沒有比賽,要四天後才有。」東西原本就帶得不多,不一會兒就完全打包完畢。他將箱子拖到自己的行李箱旁邊,望向封雪,「你的腿又該去復診了。趁這兩天我有空,先去醫院,然後去中山鎮,好不好?」
「……你都安排完了,還需要問我的意見?」封雪眯起眼,懶洋洋地說。
斑寒只是笑笑,「走吧。」他伸手扶她。
「不跟你老師說一聲?」封雪隨口道。
當然,對于高寒到底有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封雪並不在意,也絲毫不記得了。去附近的醫院例行公事般做了檢查。明明是自己受了傷,對于醫生的問題她卻糊里糊涂的有好多都答不上來,結果是高寒詳詳細細地回答了醫生的話。她盯著高寒,男人臉上永遠都是那樣認真的表情,卻不知自己已被她在心里罵了好多次傻瓜。
從醫院出來後,高寒坐在車里,總算發覺封雪偷偷忍笑的表情。
他疑惑地看著她,而封雪強忍著笑意,輕咳兩聲,「沒事,開車吧。」
斑寒也沒發覺什麼異樣。听到她的吩咐後,啟動了車子。
封雪瞥了他一眼,無奈地搖了搖頭。從進醫院開始,就有個調皮的小男生在高寒背後貼了一張畫著烏龜的紙,連給她檢查身體的醫生都看見了,偏偏他自己卻是從頭到尾都沒發現。封雪也故意沒有提醒他,倒想看看這個遲鈍的男人到底會不會發現身上被人惡作劇。
難怪以前在學校時,別人也喜歡整他。只可惜被整的那個人永遠不明白別人在笑什麼。
封雪自己都有些意外,想不到她還會記得那麼久遠的事。高寒的模樣,還有那時同學的模樣,全都記得很清楚,就連陪著高寒在圖書館里看書的情景,也似歷歷在目。其實她並不喜歡看書的,卻喜歡上跟高寒蹲圖書館的日子——雖然實際情況是將書本豎在桌上埋頭睡大覺。
斑寒偶爾轉頭,就看見封雪垂目微笑的樣子。他不太明白是什麼讓她心情好起來,但是看到微笑的封雪,連他近日來焦躁的心似乎也得到了安撫。
驅車近三個小時,封雪差點睡著。最後拐了一個大彎之後,車子駛入一個斜坡,穿過了高大的叢林,前面的路豁然開朗。
一座看上去就很古老的石橋,勉強可容兩輛車通過。過了橋,是一處比較空曠的壩子。高寒就在這里停了車。
「前面的路,車子沒辦法過了。我們走下去吧。」高寒說著,下車繞到封雪這一方,給她開了門。而封雪則怔怔地看著眼前一路蜿蜒向下的石階,以及石階下河畔旁依崖而建的樸實的民清建築群,好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由于正是枯水季節,河床很低,只有幾股細小的水流潺潺而過,露出大片被河水沖刷得非常光滑的岩石。仔細看看,就連此去的石階,都是由原石開鑿而成的,每一步都不高,順勢而鑿,然而一面臨水,石階又窄,不免會讓人膽戰心驚。
迸老的鎮子就在河的對岸。而連接兩岸的,仍然是一塊不知從哪里開采來,巨大而天然的岩石。被削成立方柱的岩石,寬三米,長約十來米,已不知安穩地躺在那里多久。這就是橋了。連欄桿都沒有的橋,底下便是袒露出河床的河道。世世代代居住在這里的人們也不以為異,封雪就親眼見到一個挑著沉甸甸水桶的中年漢子甩開大步,像走在人行道上似的,幾大步就跨了過去,然後消失在吊腳竹樓旁的小路上。
青煙繚繞,綠竹成蔭。眼前的風景如畫,更加讓封雪有一種自己與此格格不入的突兀感。
「走吧。」高寒伸手過來扶她,「只是得當心點,這里的路不是很好走。我們慢慢來就是。」
「你怎麼會……知道這樣一個地方?」封雪遲疑著將全身大半的重量交給他。來都來了,她也不可能現在才說不想住在這里。事實上,這個地方雖然讓她感到很不自在,卻一點都不討厭。
「我父親的一個老朋友曾經住在這里。後來他們舉家搬遷,父親喜歡這里,便從那位朋友手中買下了他們當時的房子。翻修過之後,爸媽也在這里開過一段時間的客店。後來兩老去世,我便很少來這里,不過客店還是保留了下來,請來當地的一位阿姨照管著。」
「在這里開客店不可能會賺錢吧?」
斑寒只是笑笑,「當心腳底下。」
于是封雪沒再問什麼。事實上當他們走在那座需要讓人打起十二分精神的「獨石橋」上時,她也不能分心了。
「其實應當把輪椅帶來的。」高寒皺眉盯著封雪的腳,「真的不痛嗎?」
「都要拆石膏了還痛什麼。」封雪一臉嫌惡,「而且就算你帶了我也不會坐。擔心這麼多的話,當初就不該硬拉著我來!」終于過完橋,兩人都松口氣。而這時封雪才發現不光是自己,連高寒額頭上都有了細細的汗珠。
斑寒看了她一眼,沒有回話。
封雪轉頭打量著這個古老的小鎮。這里的每一處細小都可看到歷史在這些樹木及建築上留下的痕跡。沿著石階上去,小鎮的真實面貌盡收眼底。長長的青石板路就是這座小鎮的「大路」,路兩旁便是世代居住在這里的人家。幾乎家家戶戶都敞開著房門,露出黑洞洞的門口,于是封雪開始懷疑,這個地方是不是連電都沒有通。直到看見有戶人家用風扇給爐子送氣,才明白過來屋里沒開燈,也許不是沒有電,而是舍不得用電。
「現在還住在這個鎮上的,都是些不能離開或是不想離開的老年人了。」高寒扶著她,輕聲解說道,「我記得在我很小的時候,那時的老街比現在熱鬧得多。賣磁粑和煮玉米的小商販到處都是,現在卻是一派的冷清。」
「……你家的客店,還有多遠?」
「怎麼?很累了嗎?」高寒擔心地看著她,「要不我背你過去?」
「不用。」
對于封雪的倔強,高寒早有所知,所以他也沒再說什麼,只是加快了腳步。
終于到了高家所謂的「客店」。封雪望著插在房門的一串紅燈籠,忍不住多看了兩眼。與住家不同,客店的大門不僅大大敞開著,而且室內光線充足。封雪被眼前那片明艷的綠色所吸引,邁過高高的門檻走進去,徑直走到盡頭。露台之外,是一排長得異常繁茂的楠竹。封雪從欄桿上探出身體,忍不住想模那近在咫尺的竹身。
不過並沒有成功。因為身後的人趕上來,阻止了她。
「小心!」高寒將她扯回來,牢牢抓在手里。
封雪有些遺憾地收回手,轉頭打量大廳。明顯這座建築的主要材料就是楠竹,地板是木質的,踩上去嘎嘎作響。進屋的右手是櫃台,廳里擺著三張八仙桌,每桌四條長凳,牆上也掛著梅竹松蘭四季花卉的水墨畫,左手是樓梯,封雪過去扶著扶手仰頭往上看了看,卻看不出有幾層。
「你這里可以借出去拍電視劇了。」她對高寒撇了撇嘴。而且地理位置也很不錯。一面靠河,天氣好的時候坐在露台上吃飯喝茶,都是件很愜意的事。不過這樣的地方,讓她呆兩天還可以,如果是呆久了,她可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