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現代。
一名蓄著俏麗短發的女子,窩在一間矮屋廚房的灶前,兩眼哭得腫得像核桃,一張舊報紙捏在手中,每撕下一小截便忿忿地朝爐灶內丟去。
「夏競天,你這個天殺的……莫名其妙鬼,我景心幽發誓從今以後我絕對不會再理你了!」
一小截的報紙難以泄恨,索性把報紙整團捏皺,一鼓作氣丟進灶里,無奈一肚子氣仍未消。
她窩坐在灶口前,聲淚俱下,邊哭邊罵︰「夏競天,你以為女乃女乃死了,我和你的婚約就無效?你父母離異無心管我們的事,還有、還有灶神可以作證……」
以前夏女乃女乃總跟她說︰「心幽,以後等妳嫁給我們競天,這口灶就歸妳管,妳要守好它,這灶里住著灶王爺,祂會保佑我們一家人吃得平安,民以食為天,吃得好、吃得平安,一家人的運就會好。」
像怕她忘記似的,從她三歲開始,不,也許更早,只是她沒記憶,總之,小時候她印象最深的就是和夏競天窩在灶口前一起吃烤蕃薯,夏女乃女乃總時不時對她這麼說。
她小夏競天一歲,住在他家隔壁,因為長得太可愛、太伶俐動人,夏女乃女乃一度想把她抱來當夏家的童養媳,但就是因為太可愛了,她的父母舍不得,夏女乃女乃才退而求其次,先向她父母預定親事,可不是口頭上說說而已,她三歲時,就收到夏女乃女乃送的一大盒黃金首飾,夏女乃女乃告訴她,今生今世她就是夏家媳婦,不準她交別的男朋友。
夏女乃女乃的話她謹記在心,但夏女乃女乃卻忘了告誡她的寶貝孫子,不準交其他的女朋友,那家伙在夏女乃女乃去世、夏伯父伯母離婚那年—也就是他讀國一時--許是雙重打擊太大,他整個人心性丕變,不顧她的抗議,開始狂交女朋友。
他說他不要結婚,而且每次只要她搬出夏女乃女乃送她一盒黃金首飾當訂親禮的說法,他就會漫不經心地伸出手,要她把那盒黃金還給他,他要退婚。
她沒辦法把那盒黃金首飾還給他,因為在她國二那年,酗酒多年的父親罹患肝癌,家里的錢全用完,母親歉疚地說必須動用夏女乃女乃送給她的訂親禮,盒子里的黃金首飾變賣光後,她的抗議聲也跟著停歇,她不敢抗議,怕一出聲,他又要跟她索討黃金……
他國中畢業那年,跟著再婚的父親搬到市區豪宅去住,夏家舊宅空無一人,她謹記著夏女乃女乃的話,三天兩頭就來打掃廚房,偶爾會在灶里生火,讓這口灶「生生不息」。
待她國中畢業,父親走了,房子也早賣了,母親積勞成疾,沒多久也跟著父親一起遠游,她的親姑姑收養了她。她才住進姑姑家不到半個月,姑丈做生意發了大財,認定她是帶財福星,給她吃好、用好,像疼親生女兒一般疼她,再送她進貴族高中就讀。然後該死的,她又和夏競天同校,她高中三年的命運就和國中一樣,差只差在她變聰明了,當他伸手跟她索討黃金要退婚時,她死都不還。
不是她沒能力,姑姑給她的零用錢不少,她存下的可以買足當年夏女乃女乃送給她的那些黃金首飾,她不還,是因為她認為只要不還,他和她的婚約永遠存在。
對他交女朋友一事,她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且為了能繼續待在他身邊、不造成他的壓力,她忍痛剪去一頭長發,削了小男生頭,不以「未婚妻」身份纏他,大剌剌的和他稱兄道弟。
她特地和他選讀同一所大學,他轉學二次、三次,她也跟著轉,她的世界一直圍繞著他轉。
她以為,只要長久待在他身邊,他終會被她的堅定情意打動,但,沒有,一次也沒有,正確說來是一百六十三次,她主動提親,他向她退婚一百六十三次。
一百六十三,正好是她的身高,他拒絕她的次數已讓她滅頂,她再也、再也承受不了他的拒絕……
「夏競天,從今以後,你自由了,我們……切八斷,老死不相往來!」
對著灶口低咆,她哭著,哽咽著,淚潸潸,她盡力了,哭累、心累的她,只想好好睡一覺。
不管是夏競天、夏女乃女乃,還是這口灶外加灶神,過了今天以後,這些全都和她無關。
「景心幽,別睡了,快點起來。」
睡夢中,景心幽听見一道低啞蒼老的聲音,使盡全力睜開沉重的眼皮,赫然發現有一身形瘦小的老叟坐在灶上,她驚嚇得整個人倏地站了起來,並往後彈了一大步,瞠目緊盯著小矮人,不,小老人。
「你是誰?」
老叟模著白胡子,氣定神閑,「妳不認識我,可我認識妳,我可是從小看妳長大的。」
「你是?」不是她爺爺,她爺爺沒這麼矮,更不可能是夏競天的爺爺,他們家有高人一等的基因,那他是?景心幽驚嚇地倒抽一口氣,難不成是夏女乃女乃的秘密情人?
「妳這丫頭,小腦袋里在胡思亂想些什麼,秘密情人?我已經幾千歲了,都可以當妳夏女乃女乃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一千一萬代的爺爺了。」
「你、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你有讀心術?」景心幽一臉驚奇。
「我何止有讀心術,我還有……我干麼跟妳這個小丫頭報告我的才能!」老叟手中的拐杖在灶上一蹬,「實話跟妳說,我就是灶神。」
「灶神?」景心幽從頭到腳將他打量一番,「是有像,不過就是矮了點。」
「妳這丫頭真沒禮貌,虧我還向我的老朋友月老求情,給妳一次機會去挽回妳和妳相公的情緣。」
「我相公?」她什麼時候有這個東東!忽地,她想起那個殺千刀都不夠她泄忿的壞胚子。「夏競天?不需要,我已經決心要和他劃清界線。」
「不後悔?」
「絕不後悔!」
「好吧,既然妳這麼說,我也不勉強妳。」灶神拿出一張紙,「麻煩妳在這上面簽名。」
「什麼東西?」接過紙張定楮一看,景心幽秀眉微蹙,低嗤了聲,「我哪有這樣!」
這個灶神居然學人家擬合約,上頭寫著她以後要是再受夏競天的氣,絕不能再到灶口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也不可以對著灶口咆哮,打擾祂睡午覺。
「那妳眼楮又紅又腫是怎麼一回事?方才妳對著灶口罵,我還被妳的口水噴到。」
「會不會太夸張了點!」最好她的口水多到能噴進灶里。「還有,我明明只來哭訴一百六十三次,上頭怎麼寫一萬六千三百次?」她不以為然地睨了祂一眼,「虧還說自己是灶神,神怎麼可以說謊,不對,應該是偽造文書。噢,該不會是的算數能力太差算錯了,也對啦,畢竟也幾千歲了,加減乘除這種事對老人家而言,可能吃力了點。」
望著灶神氣得吹胡子瞪眼的模樣,她把合約書還給祂,「我不簽,還!」她又不是笨蛋,簽了這合約,以後她受夏競天的氣要找什麼地方發泄?要大罵夏競天,這里才是最對的地方,罵起來也才痛快,何況,她已習慣在這里開罵。
雖說她已決定不理夏競天,但每次一見到他,她又忍不住苞他說話,說沒幾句她又會忍不住苞他提親,然後他又不留情開口退婚……惡性循環,造就了一百六十三次的退婚和來此哭叫。
這回,雖然她感覺到心中那股要和夏競天切八斷的決心比較堅定了一點,但誰知道當夏痞子那張臉又出現她面前時,她會不會又前功盡棄……她想,自己肯定被夏女乃女乃的話制約了,這輩子就以嫁進夏家當夏競天的妻子為人生首要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