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說我不難過,那是騙人的。但這是他的決定,我只能去尊重他的選擇,你跟了他這麼久,不該意外他這樣的決定。」堤綾香掩不住淚光閃閃,每個人都有極限,她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忍住悲傷多久。
桑田抽了張面紙給她,心里也泛著微微的酸楚,但他只能給她無聲的安慰,那些說得出口的安慰詞句也撫平不了她的哀愁。
突然有聲音劃破了這片安靜,電梯門開了,藤崎剛的身影跟著出現。
桑田站直身子撫平西裝上的皺摺,在經過藤崎剛身邊時看了他一眼。
「怎麼了?你不舒服嗎?」她的眼眶泛紅,看得藤崎剛有些心急。
「你有事想跟我說嗎?」她還是希望他能親口說出。
「我……」他顯得一臉遲疑,知道自己該對她說清楚聯姻的事,但話到嘴邊就是難開口。
「這上面寫的都是真的吧?」她攤開那篇報導,放到他面前。
藤崎剛不知道是誰走漏了消息,但對他而言都沒差別,她已經知道了聯姻的事。
「其實在秋原家的那個晚上,秋原小姐就對我說了,只是我很擔心,不知道你會不會答應這件事,也一直在等著你哪時候會親口告訴我。」
「我不想讓你太快知道,因為我還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該怎麼告訴你我很愛你,可是我不能娶你,我該怎麼說?」
這是他第一次說出愛她,只是竟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她分不清此刻的自己到底該高興還是難過。
「可是我遲早都會知道,我希望至少是你親口說,而不是經由別人來讓我知道。」她終于到達了極限,淚水控制不住地涌出。
他的手依舊溫柔,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水。
「我不想和你分手,你懂嗎?我或許會娶秋原千趣,但我愛的是你,她只會是我有名無實的妻子。」意思就是他仍想佔有她的愛,但合作案他也不能放棄。
「那秋原小姐怎麼辦?你若是娶了她就要為她的一輩子負責,她也是人,也會有感覺,你不能就把她放著不管。」她了解他的任性,但她的決定可能會影響別人的將來,如果她做得到自私,或許會同意他的作法,但……
「那你要我怎麼做?她是合作案的附屬品,推也推不掉的附屬品。而你爺爺能接受我這樣的男人嗎?我擁有成功的事業,是藤崎家的獨子,怎樣也不可能做到入贅堤家的要求。綾香,我只想找到一個方法讓我們繼續相愛。」他說得很現實,卻也很真實。
堤綾香覺得有些受傷,但他說的全是事實,眼睜睜地擺在眼前,不是不想接受就能當作不存在的。
兩人各據沙發一方,伸手可及的範圍卻讓人覺得遙遠,從今而後,這樣的距離只會愈來愈大。
「我也想繼續愛你,可是你知道嗎?我的童年過得很不快樂,因為我的家庭一點也不美滿,我的父母各自有愛的人,但受制于禮教他們不能分開。從小到大,我從沒感受過父母或長輩的疼愛,我的親弟弟因為是私生子,母親的出身不好,害得他只能當堤家的養子。」
「我的家庭古怪又不溫暖,我曾經想過要是那女人不曾出現就好了,當然她並不是造成這一切的主要原因,只是我怎麼能讓自己心安理得的介入別人的婚姻里,我做不到。」
這是她第一次說出自己的家庭情況,而藤崎剛從未想過她曾面臨過這些,讓她在這樣的情況下說出來,他覺得自責。
「抱歉,我不知道……」他的話消失在她的溫熱雙唇里。
她突然吻了他,這是她第一次這麼主動,恐怕也是最後一次。
「再說一次愛我好嗎?」她把臉埋在他的胸膛上,听著他的心跳聲。
「我愛你。」
「我也愛你,很愛、很愛。」說完,她離開他溫暖的懷抱。
「但我不能,希望你懂。」她拾起擱置在沙發上的皮包,轉身朝門口走去。
「綾香……」藤崎剛還想挽回什麼,但他又有什麼立場呢?
「就在今天說再見吧。」堤綾香離去的笑容好溫柔,就如同他們重逢的第一天一樣,只是這樣的笑容也代表著疏遠。
藤崎剛就這樣讓她走了,這不像他的性格,但他又怎麼能去為難她呢?畢竟是自己的要求過分,即使他不認為這個決定是錯的,但在這一刻他也無法說服自己是不後悔的。
今後他的收藏里將會永遠缺少那—尊最美、也最生動的和服女圭女圭。
第八章
懊是時候了!堤綾香看著最後一片櫻花墜落泥地後下了決定,離開的想法從與藤崎剛分手後漸漸醞釀,現在時機成熟了。
她知道爺爺每天晚上都有閱讀的習慣,只有這個時候恭子才會離開爺爺的身旁,趁著這時候說是最適當的。況且承恩剛好出差不在,這個時候離開沒人會阻攔她。
「爺爺,您睡了嗎?」堤綾香輕敲堤敏郎的房門。
「這麼晚了還不去睡,有什麼事?」堤敏郎威嚴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來。
「爺爺,我有重要的事想跟您談。」
說不緊張是騙人的,即使做了再多心理準備也無法讓緊繃感完全沉澱下來,但是她該為自己、該為承恩重新定義自我的時候了,所以她不能退縮!
和藤崎剛之間算是結束了,所以她可以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無論是在心理、情感上,她都沒有任何牽掛。
「這麼晚來打擾長輩是對的嗎?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堤敏郎直覺認為孫女是要和他談藤崎剛的事,他說過很多次了,他是不會同意她繼續和那男人交往的,就算他著急她的婚事,但只會同意綾香和他看中的人家交往。
「爺爺,這件事真的很重要,請您答應。」她繼續敲門,如果爺爺不開,他今晚除非帶著耳塞,要不然是不可能一夜好夢。
正當她準備要長期抗戰時,門唰的一聲拉開了。
「進來吧。」堤敏郎臉色陰沉,不情願地開了門。
「謝謝爺爺。」
「有事快說。」他坐在暖桌旁,拾起老花眼鏡及讀到一半的書,明顯沒有認真听的意思。
「爺爺,接下來我要說的話也許很不敬,也許您會因此生氣,但我還是一定得說。」
堤綾香的開場白成功地讓堤敏郎的注意力轉移。
他摘下眼鏡,察覺孫女的神情不同于以往,好吧,他姑且听听一向乖巧的孫女要如何大逆不道好了。
「爺爺,其實我恨您。」她表情平靜地說著,不像真的有恨意,但也沒有開玩笑的意味。
「綾香,你……」堤敏郎一口氣險些梗住,這的確是大逆不道的話,他正想發作時,堤綾香又繼續她的坦白。
「不只我恨您,承恩也恨您——」
「那臭小子恨我是應該的,反正我也恨他。」他們一向水火不容,彼此憎恨也是正常的。
「爺爺,請听我說。不只是我和承恩恨您,爸媽也恨您,甚至是恭子,也對您有恨意。」
「恭子怎麼可能恨我?」恭子從年輕時就一直跟在他身旁,雖是女僕的身分,但他從來沒有虧待過她,更何況恭子一向對他忠心耿耿,這根本是信口雌黃!
「我恨您是因為您總是只在意‘堤流派’的茶道要如何延續下去,從小到大我總是依您的意思過活,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樣玩樂,我的生活就是學習茶道、花道、書道、樂器,您只在意如何培養一個優秀的繼承人,而從未想過我是個活生生的孩子,我需要親人的關心,但在堤家,我感受不到我像是個人,我像是個傀儡,您怎麼擺弄我,我就怎麼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