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閑聊中,她也才知道,他之所以爽快答應和她結婚,是因為這也是鐵女乃女乃的心願,原來,不是只有她女乃女乃有心願……
她一直以自己的立場看待這樁婚姻,以為只有自己受委屈、不得不接受長輩的安排而排斥他,但也許真正受委屈的人是他,他有錢有車子有房子,而她什麼都沒有,若真要計較,好像他比較吃虧耶。
而且,說不定他還有女友,卻不得不遵從已過世的鐵女乃女乃心願,娶她為妻……想到這,心,糾結了下。
看見他從前面池塘里拖了一串又一串的「肉粽」,她的心,又是另一個層面的糾結,「怎麼還有?」她不想再洗了。
「應該還不少,今天暫時就這樣,明天我請人來清理。」
他拉了一串蚵仔……不,蛤蜊,不對,應該算是蚵仔,呃,正確來說是蚵仔寄生在蛤蜊上。
事情是這樣的,在綠能屋旁有一個幾分地的池塘,原本用來做養殖漁業,但從老父手中接管池塘的年輕主人不想再從事養殖漁業,遂有意將池塘賣給鐵沙掌,鐵沙掌心想這個池塘可以拿來當生態池,便二話不說買下。
而他雖然知道池塘里剛放養蛤蜊不久,但還沒詳細規劃池塘的用途,就放著任其生長,一段時間後池里蛤蜊陣亡了一些,又由於池中水是引海水進來的,也許連蚵仔苗也一起引進,結果那些蚵仔殼就附著在死掉的蛤蜊殼上生長,他一撈就是一大串。
別人是「種瓠仔生菜瓜」,他是「養蛤蜊生蚵仔」,硬要跟別人不同。
「還沒洗乾淨?」他拿著螺絲起子第二度挖蚵仔。
「還是很髒,我大概洗三十遍有了吧!」她正在清洗他第一輪挖出的蚵仔,量不多,大約是泡面碗的一半,但很髒,撈了又洗,洗了又撈,同樣的清洗動作已重復三十遍,可現在,水一沖入碗中,蚵仔游了一圈,水馬上變髒。
「那就洗到五十遍,即使還髒也無所謂,因為你真的已經盡力了。」
她听了啼笑皆非,「這是鐵氏家訓嗎?」
「可以列入。」他笑道。
斑詠春笑睨著穿背心的他問︰「晚上我們吃這個?」
鐵沙掌點頭。原本想去市區吃,但既然有了現成的食材就別浪費,他是這麼想的,但她……「你晚餐想吃別的嗎?」
她搖頭,「沒,吃這個也沒關系,但,你會煮嗎?」她不用再重申吧,她不會料理。
「這簡單,我去村里的小雜貨店買包米粉和一罐肉醬,煮一鍋水,把它們全丟進去就可以了。」
他說得一派輕松,她听了半信半疑。「真的假的,這麼簡單?」
「煮飯沒你想像中的難,你愛怎麼煮就怎麼煮。」
「最好是啦。」她輕笑,又好奇的看他拿著螺絲起子俐落地挖蚵仔殼的動作。「你看起來有練過。」
說真的,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富家子弟,又是撈蚵仔又是挖蚵仔,活像養蚵人家……呃,那坐在他旁邊洗蚵仔的她,不就成了「青蚵嫂」?她不禁莞爾。
「這不難,挖幾個之後就上手了。」
斑詠春靜看他一會,眼眸含笑。任何事對他來說,好像都不難。
「那我也要試試。」對他的崇拜激起她躍躍欲試的念頭。
「你力氣小,挖不開的。」他嗤了聲。
「誰說的,我力氣才不小,我可以提著一個大皮箱跑……跑很遠,你就知道我的力氣有多大。」她不甘示弱。
「是跑給員警追吧!」鐵沙掌忍不住嘲笑著,「那不一樣,當時你的腎上腺素狂飆,說不定要你追著高鐵跑都沒問題。」
竟敢嘲笑又小看她,禁不起激,她一把搶過他手中的螺絲起子,拿起一個蚵仔殼,挖挖挖——騙人的吧,哪里簡單,她連一個縫都撬不開。
「好了,量力而為,不行的話,就還給我。」他伸出手,要她把挖蚵工具還給他。
她不服輸、不認輸,使盡吃女乃的力氣用力挖挖挖,手中的蚵仔殼依舊老「殼」在在,完好無缺。
「好了,我知道你盡力了。」他難得語氣溫柔的勸她放手。
不信自己做不到,她要在放手前,給自己最後一次機會。她握著螺絲起於用力挖,不料手一滑,原本抓握在左手心的蚵仔殼飛掉,細女敕的手心被螺絲起子劃過,一道血痕馬上浮現——
「啊,好痛!」她驚叫。
「你流血了。」見狀,他一驚,但立即冷靜下來,用巨大的手掌托住她見血的手心。「先起來,我載你去診所擦藥。」
他讓她在原地等,他去開車出來,接著火速送她到村里的小診所擦藥,所幸傷口不深,只是一道小傷口,清洗傷口止血上藥後,他擔心螺絲起子上有細菌,請醫生替她打了針破傷風,才安心載她回家。
從受傷到診所擦藥,再從診所回家,一路上她的哭聲沒停過。
「小心,你坐下,我拿礦泉水給你喝。」他扶她坐到客廳的三人座木椅上,轉身拿了瓶礦泉水給她,她唏哩呼嚕灌水入肚,他坐到她身邊,覺得又心疼又好笑,「沒想到你怎麼愛哭、這麼怕痛,受傷也哭、打針也哭。」
她哭得臉上布滿淚水,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他想起小時候他出國前,和她短暫相處的情景。爺爺每回帶他回村里看她,每當她哇哇大哭,只要他背著她到處走,她就馬上破涕為笑樂呵呵地,大人們因此都笑說他們是一對金童玉女。
那時的他,還真的一心認定她是自己的媳婦。
「我才不是……不是因為怕痛才哭的。」她哽咽反駁。
「那不然是?」
「我、我怕我會死掉。」她看著已包扎好的手心,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他眉心微蹙,「這點傷,不會死人的。」
「誰說的,萬一得了破傷風……」
「我已經請醫生幫你打針了。」她還真多愁善感,他忍不住消遣,「原來高妮妮這麼怕死。」
「我才不是怕死……」
鐵沙掌眯起黑眸擔心的看她。她該不會發燒了吧?說話一直自相矛盾。
他的手下意識地覆上她的額。還好,沒發燒。
「我是怕我死後,女乃女乃沒人照顧……」她一心惦記女乃女乃,不覺得他掌心覆額的舉動有何怪異,「鐵沙掌,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
「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幫我照顧我女乃女乃。」
他苦笑,「不是說了,已經打過破傷風,而且這點小傷不會……」
「我不是說現在,我是說以後……萬一我不小心……不在了,你一定要幫我照顧我女乃女乃。」她哭得浙瀝嘩啦,令他啼笑皆非。
她的孝心很令他感動,但是他不希望她死、不希望她不在。
心頭,突然有種熾熱的東西在滾動……
「你怎麼不說話?」
「我該說什麼?」他直盯著她,胸臆間漲滿一股火熱。小時候單純的執著,仿佛穿越二十多年的時空,躍入他腦里,就定位。
「說你會……會幫我照顧我女乃女乃。」她哭著仰望他,淚眸瞅著他,彷佛世間只剩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我為什麼要?」他的內心火熱,表情卻硬是裝酷。
對呀,他為什麼要?她慌了,在手心見血那一瞬間,意識到自己隨時都會有失去性命的可能,她內心很慌、害怕,怕她一走,生病的女乃女乃沒人照顧。
現在他跟她要理由,她更慌,除了他,她找不到其他願意無條件幫她照顧女乃女乃的人,鐵爺爺肯定是願意的,但他年歲已大,能照顧女乃女乃多久?她要的是能照顧女乃女乃到終老的人,該盡義務的那個人是她,但倘若她有個什麼意外,唯有他有能力接下這個重責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