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許不該說這話,藍叔,但是您覺得季老像安排您的生活、事業、婚姻,一樣的去排定藍(王玉),公平嗎?」
事實上,以藍嘉修遇事第一反應便是逃避的個性,希文想他說了也是白說。
丙然藍嘉修站了起來,掠下這個話題。「太晚了,希文,你也該回去休息了。」他走了兩步,又回頭說,「唔……別讓老家伙知道我今晚跟你說的這些事。」
希文無聲地嘆一口氣。「如果您有新消息,麻煩讓我知道。」
在這種當口他自然不會拿公事去讓還躺在病床上的藍季卿煩心,不過希文第二天和尹仲桐提了一下。
「我知道這件事。」他立刻告訴希文,「藍先生派去代表公司和對方會談的,是藍氏財務部經理,原來很受老爺子器重的老員工。」
「原來?」
「他走了。他覺得背著董事長出賣公司,等于出賣了董事長對他的信賴。我想這也是藍先生指派他去出面的原因。藍先生料定他不會去向董事長報告。」
「因為他對公司的忠誠,他自當遵藍叔的指令做事,然而那樣做又違背了季老。任務完成之後,他良心不安,就辭職了。」
「正是。」
「我想他提辭呈時,藍叔並沒有留他。」
盡避希文用的是肯定語氣,並非疑問,仲桐依然回答,「沒有。不過林經理臨走前約我吃飯,把他所知道的告訴了我。」
希文沉吟地點頭。「你有林經理的地址嗎?」
他當天晚上便去拜訪了這位前藍氏財務經理。單就他無法昧著良心繼續在藍氏留任這事看,未見他之前,希文已對這人的誠實、自愛、自重留下可敬印象。見了面之後,他的坦誠和知無不言,更教希文感激萬分。
「對方代表是個外國人,」他告訴希文,「可是說得一口標準國語。很有禮貌,十足紳士派頭。台協那人介紹他是英國來的。挺年輕,長相挺俊,高高大大的,金黃色頭發,他有個中文姓名,叫戴洛。」
***
看見走進店門的客人竟是藍(王玉),安若暗暗吃了一驚。依然帶著親切的微笑,她走向她們。
「藍小姐,真沒想到。」
「你是──」藍(王玉)記得她的臉,敲了一會兒腦袋,才想起她的名字。「牧安若。牧小姐,對嗎?」
「叫我安若就好。」安若朝她的同伴一頷首。「歡迎光臨。」
「原來你在這開店啊!」藍(王玉)很高興。
「我哪有這麼大的本事?我只是店員。」
「店主是老板娘吧?」樸楓不高興被冷落,倨傲地揚著下巴。「請她出來給我們介紹幾套像樣的衣服。」
「老板娘不在。」安若口氣淡然、禮貌。「兩位需要找適合哪種場合的衣裳呢?」
「老板不在,我們改天再來。」樸楓轉身就走,認定藍(王玉)會乖乖跟著。
但藍(王玉)待著沒動。「既然來了,就看看嘛。」她對安若愉快地笑著。「真高興又見到你。你怎麼沒打電話給我呢?」
「對不起,我一直很忙。」安若還是一樣的語氣。
那天她太震驚了,沒有留意藍(王玉)的情人,看她這個同伴的霸氣模樣,想必就是她了。觀察她剛剛的舉止,顯然藍(王玉)平時對她言听計從。而她一下子就表露出來的對藍(王玉)的專制,和她態度的驕蠻,令安若十分反感。
安若並不想在這見到藍(王玉),不論現在或以後,尤其她又和希文交往了起來。但她不明所以地想幫藍(王玉)甩掉她明顯地不樂意待在這的女伴。
「想看什麼?」安若問藍(王玉)。「外出服?便裝?還是禮服?」
「嗯……我不知道呢。」藍(王玉)詢問地望著樸楓。「你要我來的。你要我買什麼?」
安若微蹙一下眉,旋即以微笑掩過。不等樸楓答話,她接著問,「是為因應什麼特定場合要穿的嗎?」
「哦,非常特別的場合。」樸楓說話了。「廚房里,客廳,臥室。她要時時刻刻,在家里每個地方,為她丈夫展現出最嫵媚、性感、誘人的嬌妻美姿。」
嬌妻二字有如霹靂擊在安若胸口。樸楓充滿惡意的眼神則令她啼笑皆非,同時教她一陣迷惑,這女人,把她當作情敵了,因此態度如此尖刻,卻又陪著藍(王玉)選焙衣服,教她去誘惑她丈夫?
「藍小姐,你結婚了嗎?」安若以泰然的神情問。
藍(王玉)臉頰微微浮起紅暈,不像嬌羞,倒像尷尬。「快了,就下個星期。」
「哦,恭喜你。是誰這麼幸運呢?」安若語調隨意,心口揪著,幾乎已經猜到答案。
「費希文。」回答的是樸楓,還是那不屑的傲慢神態。「鼎鼎大名的‘絲築’服裝公司老板。你沒听過吧?」
忍著胸腑間的刺痛,安若的微笑不變。「听過的,費先生和藍小姐真是郎才女貌,一對璧人。」
「叫我藍(王玉)。」藍(王玉)拉著安若的手。「你答應過做我的朋友。」
「好,藍(王玉)。你想先看什麼?我們有幾套剛由巴黎來的新裝,居家待客或外出皆宜。」
接下來,安若度過了畢生最漫長的兩個小時。藍(王玉)的毫無主見,樸楓的極盡挑剔,都不及她由胸口穿至喉嚨的梗痛難受。
「我們的婚禮不準備大鋪張,」臨走前,藍(王玉)對安若說,「只宴請雙方親人,不過我希望你來。我要告訴希文,你是我的好朋友。你一定要來,好不好?」
「好。」安若愉快地允諾。「你通知我日期、時間,我一定到。」
婚禮就在下星期,那麼應是上次她和藍(王玉)見面不久就決定了。他竟然不但沒告訴她,還來若無其事地撥弄她,戲弄她!
她應該拒絕他的。但她卻一次又一次開著大門迎他而入。安若不知她這算玩火自焚,還是自取其辱。可幸的是,她還沒有做出她母親當年做的傻事。
盡避告訴著自己,這不是世界末日,只不過她一時大意,開了她的感情之門,放進了幾支冷箭。箭拔掉,關上門,養養傷,她還有更重要的日子要過。安若麻麻木木地挨到終于可以打烊的時間。
送走當天最後一位客人,她關上店門,電話響了。她不想接,知道會是他。
但,為什麼不?「相交」一場,送他些贈言也是應該。
「安若,休息了嗎?」
「剛打烊。」他溫柔的聲音如刀般割著她。
「我來看你,十分鐘到。」
「不大好吧,費先生?這麼晚了。」她冷冷說,「對了,恭喜你。」
「恭喜什麼?安若,你怎麼了?」
「原來你沒提是因為忘了。難怪,貴人多忘事,不是嗎?我來提醒你。你下個星期要結婚了。」
希文沉默了半晌。他真的忘了。這些時日,他腦子里只有她和公事。他完全忘了那個婚禮。
「安若,听我說──」
「你不欠我任何解釋,費先生。以後有空,歡迎你和尊夫人一道光臨。再見。」
她放下話筒的手輕而堅決。憤怒是好的,一向如此,憤怒能使她堅強,使她腦子更清晰。
她站在櫃台邊,一會兒之後,她將臉埋進臂彎,趴在櫃台上用力從疼痛的胸腔喘氣。
第八章
婚禮結果比他們預計的,或期望的,更簡單。一位藍季卿熟識的法官,也是藍季卿多年摯交,被請到醫院來,當著藍季卿的面為他們證婚。藍家全員到場,各懷心事地當了見證人和觀禮來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