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終于上樓,已過了一個半鐘頭。他站在玻璃櫥前,細細觀賞櫥內的珠寶首飾。
「如何?」她站在他旁邊。「有何批評指教,直說無妨。」
「指教不敢,嘆為觀止是真。」他衷心贊賞。「選焙它們的人對寶石必然十分專精你說過,這些全是真品?」
「如假包換。」
他挽她走到沙發坐下。「所有這些,價值連城哪。都放在這,你的老板真放心。」
「都保了鉅額保險,還有保全防盜系統,特地從德國請一位保全專家設計的。不敢說萬無一失,不過花了這麼多錢,至少買個安心。」她指指玻璃櫥。「你看得到的每一片玻璃,不用焊燒切割,不可能打得破。一只螞蟻也別想鑽進去,試驗過的。」
「有人買嗎?」
「首飾?多得教人咋舌。我們的顧主都很識貨,很多在這的珠寶首飾,都不可能在國內珠寶店看得見的。」
他打開餐盒,若有所思道,「這位李梵小姐,你見過嗎?」
「當然見過。」她給他個詫異的表情。「怎麼這樣問?」
他告訴她尹惠卿說的話。「你來的比她晚,所以我想你也許更沒有機會見到你們老板。」
「大概我運氣好。」安若接過他遞來的紙碟。「我來應征那天,李小姐一個人在店里。」
「她多大年紀?」
「看不出來。她很會打扮,很特別的一個人。」她看著他。「你對李小姐很有興趣?」
「很好奇。」他修正道。「我想見見她。下一季服裝秀,若她有興趣,我想邀她加入。以她對時裝的眼光和獨到品味,若能提供我一些意見,會使秀生色不少。」
「李小姐多在國外,」安若慢慢吃著雞塊。「有事她都以電話和我們聯絡。下次她來電話,我幫你問問她。」
希文的「絲築」服裝公司和藍氏紡織關系密切,這是安若當初蓄意引他注意的原因之一。如今情況有變,她已不確定要不要走這條「捷徑」。她有非不得已瞞著他許多事情的苦衷,可是兩人不再是陌路,她若利用他,她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
此時樓下入口的風鈴響了,安若放下紙盤。「我去看看。」
「我看我該走了。」希文也起身。「免得你不能安心工作。」他攬她近身。「改天一起好好吃個飯,好不好?」
「好。再說吧。」這般柔情,她還能逃多久,多遠?
他深情款款地吻了她,才一起下樓。
來的是一位有名的商界人物的夫人,看過希文公司主辦的服裝表演,也在一次宴會中見過他,談過話。
「朋友介紹我來看看,」驚喜地和希文握握手,這位名流夫人說,「既然費先生都大駕光臨,我想一干注重行頭,愛美的女士,果然是有個好去處了。」
「耳聞不如親見,夫人慢慢欣賞這家店主人專為像您這樣的名門仕女的精心設計。我先告辭。」
他的風度和無私,教安若失去好一陣的平衡,因為她全然無法如此坦然對他,由此,她更恨藍氏。她所有悲苦、乖逆命運的根源。
***
「婚期定了沒?」
「下個星期。」
樸楓問得隨意,藍(王玉)應得闌珊。溫存過後,藍(王玉)豐柔的唇格外紅潤,眸子烏亮,慵懶的神情美極。一副幸福、滿足的神情。
對樸楓,那只是片刻的互相安慰與治療,沒有熱情。藍(王玉)要她,需要她,愛她的身體,這才是她的滿足。
她的前夫開始忽略她時,適在她生產過後。她是慌的,以為自己的身體不再吸引他。她用過心,努力過,得到的是敷衍似的反射性動作。樸楓從來不相信他的理由,工作累只是他的借口。當她拿和別的男人的韻事刺激他,他竟毫不在乎,她更肯定他早已不忠實,苦無證據而已。
巧識藍(王玉)的最初,樸楓是有心逗她的。藍(王玉)迷住她的,是她逗她時,她羞怯、無措的表情。樸楓原來僅想戲弄戲弄她,跟她玩玩。藍(王玉)卻認認真真地抓住這份關系。樸楓憐她,惜她的,是她的純真不解事。
多麼諷刺。滿足了她婚姻生活里的空虛和不安全感的,竟是這只金籠里的金絲雀。
她們互取慰藉,但不互相牽絆。樸楓由這份關系里得到的自由,來自藍(王玉)家庭背景的束縛。而她之陷入這層關系,也為了藍(王玉)的出身。藍氏間接地毀了她的婚姻,她從藍家人身上要回這筆帳,樸楓自認合情合理。藍(王玉)或許無辜,但她又何辜?
「如果他要你,你怎麼辦?」
「不會的。」
「(王玉),你有沒想過?萬一他發現了,我們又該怎麼辦?」
藍(王玉)沉默了一會兒。「我會很小心。」
「紙包不住火。」
藍(王玉)退開身子,看著她。「你要和我分手?」她有些激動。「我願意結婚,也是為了我們。」
「我明白的。」樸楓哄她。「我在為你著想,小傻瓜。如果你完完全全地拒絕他,他一定會起疑心。你和我不一樣。我生活里還有男人,你呢?你拿什麼來自圓其說?」
「我答應盡量多找時間和你在一起,你還要男人?」藍(王玉)幽怨地瞅著她。
「你不懂,因為你從來沒有過男人。男人……」她聲音里隱透出酸澀的怨懟。「男人能給你的更多,更好,更……完整。」
「我不要,我只要你。」藍(王玉)哭了起來。「如果我結婚,你就要甩掉我,這個婚我不結了。」
「不哭。你听我的話,我們才能天長地久,否則一定會露出馬腳的。」
「為什麼?我不懂。」
「你嫁給他,卻不跟他上床,他會不懷疑嗎?要是他調查起來,後果就難堪了。你爺爺第一個不會饒你,我也跟著會被拖下水。」
「我不是真的嫁給希文,」藍(王玉)說明,淚水還掛在睫毛上。「我們說好了,這婚姻只是障眼法。爺爺的病使它不得不提前,說不定也會使它提早結束。」
「你在咒你爺爺呢。」
「他目前情況反正不樂觀。」她抓住樸楓的手。「希文不會對我有非分要求,我們之間一直像兄妹一樣。」
「你太天真了,(王玉)。男人就是男人,得到你,等于得到整個藍氏,他既可得人又可得財得勢,他會不要?你別傻了。」
藍(王玉)搖搖頭。「希文不是這種人。他若有此心,早就可以順著爺爺的意娶我,不必等到現在。」
「情況不同。現在是你去求他娶你,人財皆是你雙手捧著奉上,他取得心安理得,不怕人說長道短。你或你家其他人,照樣沒話可說。」
藍(王玉)現在就沒話可說了。「我……我沒想過這個。」她語氣狐疑,但已被樸楓說得心念動搖了。「我該怎麼辦?現在取消婚禮,爺爺會氣死,全家都不會饒我。」
「沒叫你取消啊,傻瓜。只要你婚後偶爾順著他,當當他名副其實的老婆,和他睡睡覺,不教他起疑心就行了。」
「我做不到,就是這一點我做不到。」
「你做得到的,你是女人呀。而且相信我,和男人做,感覺完全不同。」
「不要,我害怕。」
「那我們只好到此為止。」樸楓柔和的臉變冷酷。「我有我的生活和尊嚴,不能跟著你冒險。」
「不,不要這樣。」失去她的恐懼勝過她對男人的畏懼,藍(王玉)妥協了。「好,我答應你。我……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