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個很奇特的女人,從來沒有人敢對他的命令提出抱怨,而她卻一連用了兩個嚴苛的形容詞來抨擊他,教他怎麼能不驚訝?
他伸手替她拉好棉被,眼光停留在她露在棉被外、插著點滴針頭的手臂上。這麼嬌女敕的肌膚怎堪這種折磨?點滴還剩三分之一,等會兒要記得提醒仲康來換藥。
小薇感覺到他輕柔的舉動,不敢睜開眼的她感動了。她在最無助時被他解救,在感到無依無靠、孤獨飄零時,他又用他獨有的方式關懷她、呵護她。
原本以為有他在會感到不自在的,但小薇很快地睡著了。
他令她覺得很安全,而那場驚心動魄的墜谷之夢也沒有再來干擾。
***
「她就是你所說的小薇?」席岱庭關上房門,不再叨擾熟睡中的小薇,和唐杰一起退到客廳。「她是個大美人,和一屋子男人共處不顯得突兀嗎?」她說話時臉上帶著贊嘆,一個女人能美得教同性都心動,那她的外貌還需要贅言形容嗎?「沒看過像她這麼吸引人的女人,連受了傷都不影響她的魅力。你說對不對?」她轉身問著丈夫。
「對,你怎麼說都對。」唐杰摟著她坐下,深怕她激動之下又會忘了該保重自己。
結了婚的席岱庭和以前大大不同了,不再是個率性、處事淡然的人,她懂得什麼是愛。她孝順外公,盡自己所能地照顧他。這些日子以來,她也學著去掌管公司,省得外公牽掛。在愛情上,她和唐杰都在彼此身上尋覓到了幸福,除了偶爾吵吵鬧鬧、「增進感情」外,他們可說是夫唱婦隨,感情和默契羨煞所有人。
當然啦,自從得知岱庭懷孕後,他們之間換為「婦唱夫隨」,唐杰時時刻刻都得提心吊膽地盯著她,深怕不嬌柔、更不淑女的她會受傷。也因為這個因素,他推掉許多大案件,抽出時間在家陪她。
「你說呢,沈哥?」她有所期待地注視著沈浩。
沈浩令她失望地沒有任何反應,還是把自己那張冷臉維持得很好。「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三姑六婆?」他豈不知道阿庭想從他身上套出什麼話,她快和成天期待情咒第三次應驗的妹妹一樣無聊。
唐杰聳聳肩,他也很無奈呀,老婆會變成這樣又不是他造成的,沈浩干嘛死瞪著他?
「你們沒听說過嗎?懷孕中的女人會變得更有‘女人味’。」席岱庭取笑著兩位男人的孤陋寡聞。
如果是這樣,那他可得趕快為杜紹杰祈禱了,他的老婆還沒懷孕就這麼頑皮,像是月兌韁野馬一般,要是再加上岱庭所說的「女人味」,到時候恐怕會鬧得天翻地覆,後果不堪設想……奇怪,阿杰看起來是個既有魅力又有智慧的正常男人,怎麼會那麼想不開,娶個這麼嬌滴滴的太太來折磨自己呢?據岱庭說,他還是求了九次婚才得到她的首肯,他真是自虐呀……唐杰心底犯嘀咕,頻頻為杜紹杰感到不值。
沈浩沒有那種閑情逸致和她討論這個話題,他拉回正題,「唐杰,替我查出她的身份,我想知道她和邵家的過結。」
「我會的。」唐杰向他保證,這種事難不倒他的。
唐杰對于這個大哥的態度已經是見怪不怪了,深知他只要一開口,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命令句,沒有「請」、「拜托」、「謝謝」……這類的客套話,習以為常後,他反而覺得沒什麼不妥的。
「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談妥小薇的事,唐杰又熱心地問,「要不要我順便打听劉小姐和磁片的下落?」借由岱庭的「通風報信」,唐杰對沈浩目前所面臨的難題十分了解。他更清楚在岱庭放心的外表下,其實時常為大哥的險境擔憂,而他也欽佩沈浩的為人,所以願意盡一切所能來幫助他。
「不用了,巧妍和磁片都在邵家,我自有主張。」沈浩無意透露太多,他不願再拖他人下水。
「那就好。」席岱庭明白沈浩獨立的個性,他不想談的事情,別人再怎麼套也套不出個所以然來。「那我們先走了。」
他們夫婦站起來告辭。
「再聯絡。」唐杰伸出手,和沈浩重重地握住。他知道不言謝的沈浩把全部的謝意都包含在這交握中。
「照顧好自己。」沈浩對席岱庭仍是這句老掉牙的叮嚀。
席岱庭自作主張地擁抱住沈浩。「你又來了!」她被他的僵硬弄得輕笑起來,這麼沒情調、不溫暖的懷抱有哪個女人會眷戀呢?沈哥該不會打算一輩子就這麼孤單下去吧?「沈哥,你戒煙了嗎?」意外的,她沒在他身上嗅到一丁點煙味。
沈浩沒有回答,他只是最近不想抽煙,用不著大驚小敝的。
但在席岱庭心里,沈哥不抽煙代表著他心情好多了,不再用煙來荼毒自己。
「你也保重。」說完後,她終于離開沈浩的胸膛,伴隨著唐杰出去。
「放心,沈浩不是個輕易就被打倒的人。」唐杰握住她冰冷的小手。
「我知道。」她相信沈浩的能力、相信唐杰的話,更相信命運不會那麼無情。
***
小薇已經待在房里休養許多天了,今天中午她終于退了燒,楊仲康也替她拔掉點滴、拆掉頭上的紗布。
她的傷一點一滴地康復,這個進展可說是拜沈浩之賜。自從他上回沖進來、強迫地喂她吃下一大碗稀飯後,她之後無論胃口再差,也會勉強地塞下一些食物,怕像上一次那樣惹怒他。
吃完睡、睡完吃,再高的燒也會退下來。
不過,也因為她太听話了,她再也沒有見到沈浩。
好奇怪,她是不是高燒太久,把頭腦燒壞了,竟然很渴望再見到沈浩,不管他多冰冷、或多生氣……甚至,她有個叛逆的念頭——拒絕吃飯,讓他再進來和她怒目相對。
不行、不行……這個念頭太過分了,她不敢讓沈浩擔心,也不想間接拖為她送飯的豬仔下水。
也罷,看不見他就算了,他們非親作故的,沒有必要見面。小薇有些賭氣地想著。
見不到他也不是什麼壞事,省得她白費力氣和一個易怒、又沒有感情的人打交道。
她煩躁地側身下床,用楊仲康拿來的拐杖支撐起身體,步步艱難地走到小窗戶前,透過玻璃窗遙望那片平靜的海洋。
他們想悶死她嗎?
再這樣下去,她沒病也會悶出全身病痛。
有時候她真懷疑她是不是他們的囚犯,除了豬仔會待她送來二餐、楊仲康會來巡視她的病情之外,她就孤單地待在這個房間里,拼命地想讓自己恢復一些記憶,然後一次又一次因為失憶而哭泣。
她忘了以前的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擁有什麼樣的生活,是文靜的、還是活潑的?但她肯定現在的她痛恨這種日子,也耐不住寂寞。
「叩、叩、叩。」
「請進。」她知道敲門的人是誰,現在是六點半,一定是豬仔準時送晚餐來。
「小薇,吃飯嘍!」這些日子下來,隨和的豬仔反而成為她最接近的朋友,他常常會怕她孤單而留下來陪她聊天。「今天吃排骨大餐,我剛學會炸排骨,阿山他們說還不錯。我看你這麼瘦,應該要多吃一些肉,吃肉補肉嘛……你怎麼起床了?」一陣嘮叨後,豬仔才發現她又不乖乖躺在床上了。「你應該坐著休息,楊醫師說你的腳還沒好,要再過一陣子才能拆石膏。來,我扶你躺下——」他擱下晚餐,向小薇接近。
「不用了,我已經躺一天了,躺得我的脊椎骨好痛。」她搖著頭退了幾步,敏銳一點的人都看得出她心事重重,偏偏豬仔就是太率直,對察言觀色可說是一竅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