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之氣脹滿沈浩的胸口,他任冷風刮在身上,任寒意冰凍住他,最好……最好這冷意能麻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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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雄小佰機場
通關時,邵薇從隨身皮包中拿出一本美國護照。她並不是崇洋,也不是不愛國,只是過慣了美式生活,受的是美國教育……她熟悉的一切都在美國。
當飛機降落在這與她睽別十多年的土地上時,一半的她有種莫名的感動,一半的她只想馬上買張回程機票,飛回美國。
海關人員打開她的護照,在比對照片時忍不住多看她幾眼……很少有人能漂亮得連拍大頭照都會勾引人。
身穿T恤、藍色牛仔褲的邵薇看起來十分清純,已經快滿二十六,也早從博士班畢業的她有著一張女圭女圭臉,令人以為她還是個大學生,任誰也猜不到她是惡名昭彰的邵震威的女兒。
她白皙細致的臉龐透出一絲紅潤,天生麗質的她不需要粉底、腮紅的幫助,素淨的臉就夠令人為她痴迷了。
「嗨。」海關人員親切地向她打招呼。
「嗨。」她禮貌地回應,完美的唇形拉出一彎嬌艷的笑,露出兩頰淺淺的酒窩。她不知道自己的笑容對男人的殺傷力有多大,她更無意招攬別人的注目。
海關人員收回過于沉醉的眼神,幸好眼前這位小姐並沒有查覺他的唐突。
「來台的目的?」他繼續他的例行問題。
「探親。」她簡單地回答。不過是探望我母親,與我父親無關。邵薇偷偷在心中加上一句。
又問了些問題後,海關人員在她的護照上蓋下一個章,將護照還給她。
「謝謝。」道完謝,邵薇順利通關。
想不到逃了十多年,她畢竟和這里月兌離不了關系,到頭來還是得回到這里,回到那個可恨的家。
要不是媽媽的五十大壽快到了,她才不會那麼輕易就屈服。
十四歲那年,她撞見父親「解決」一個犯錯的手下,也終于看清「邵家」的真面目,那之後她便決定離家,遠赴美國生活,她只想走得遠遠的,不讓任何邵家的手下跟隨。她什麼都不求,只求能月兌離那種血腥、冷酷的環境……這樣她才能洗清身上的罪惡。
逃得開台灣、逃得開邵家,但她卻拋不開自己的身分。她身上流的還是他的血、邵家的血。她恨這個殘酷的事實,她恨自己的姓!
教她最無法忍受的是他不時的關心、不時的糾纏。
說過這輩子都不想見到他的,但二十歲生日那年,他竟然偷偷帶著一群人來為她慶生,讓心腸軟的她不忍心在眾人面前和他翻臉。
說過要獨自待在美國,不會再回來台灣的,為什麼在慈母懇求之下,又回來參加這個宴會?
為什麼他們就不肯放過她?
邵薇揉揉疲倦的雙眼,撩好散亂的長發。
既來之,則「忍耐」之。邵薇這樣告訴自己,深吸一口氣,她迎向寬敞的自動門。
自動門緩緩滑開,門外擠滿成堆接機的人潮。
「邵小姐、邵小姐!」人群中傳出這陣叫喊。
邵薇最後終于找到那名向她揮著手的男子——一名看起來比她稍大幾歲的男子。
「邵小姐好,我是阿四,」他自我介紹著,恭敬地向她行了個九十度鞠躬禮。「邵先生和夫人要我來接你回山莊的。他們在家里等你吃飯。」
「哦。」邵薇不在乎這個,「你怎麼認得出我的?」她心中納悶不已,她從來沒有寄照片回來過。
「上次大家到美國替你慶生時我也在場,」阿四始終保持著笑容,像在松懈邵薇的防備一樣。「雖然那都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而邵小姐也變了許多,但是有誰能長得像小姐那麼漂亮呢?所以我第一眼就認出你來。」
邵薇對阿四的恭維只是微微點頭,把這些話當成是虛偽的討好。
「小姐,你的行李呢?」阿四左看右看,發現邵薇除了隨身小皮包外,沒有任何行李。
「我沒帶行李。」
沒帶行李是因為她認為不需要。她知道父親一定會替她準備好所有日常生活用品,外帶許多名服裝設計師的作品,好像深怕會留不住她。但是這種物質的享受是怎麼也吸引不了她的,她情願住在美國的小小鮑寓內,三餐簡單、清淡地打發,身穿普通的牛仔褲,至少孤獨的公寓比豪華的山莊更像個家。
她已經打算好在媽媽的壽宴過後,就上飛機回美國,不帶行李也省得牽絆。
「那小姐在這里等我一下,我的車子就停在對面,我去開過來——」阿四說完便連忙飛奔離去,留下邵薇一個人站在機場大門口。
邵薇抬頭望著烏雲密布的天際,很久沒有回高雄過冬天了,她幾乎快忘記這種潮濕、寒冷的感覺……看這情形似乎要下雨了。
奇怪的是,除了不願意回到邵家外,她心中隱隱泛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
將臉頰枕于黑色加長型轎車的窗戶上,邵薇感到一陣冰涼從她的臉龐竄人,她不由得縮縮身體,以手拉緊身上的毛衣。
貼靠在窗戶上的耳朵可以听到外面滴答的雨聲。這場雨下得可真大,加上雷電和狂風,打在車上的兩勢更猛烈。
車子緩緩地穿梭在山路上,這場雷雨令馬路泥濘難走,也拖長回到邵家山莊的時間。
搭了十幾個小時飛機的邵薇疲倦地閉上眼,長長的車程令她昏昏欲睡……
才剛要入夢,她卻驚覺車子完全停住了。
到了嗎?她睜開眼楮四處查看,卻沒有看到山莊的蹤影,四周除了樹木外,還是樹木。
「怎麼回事?為什麼停車?」邵薇開啟前座和後座之間的隔音玻璃,問著開車的阿四。
「我們的目的地到了,」阿四卸下前幾分鐘掛著的和悅笑容,露出陰險的眼神,「下車。」他亮出一把手槍,命令著邵薇。
真是天助人也!這場雷雨一沖洗,別人很難找到完整的證據。
邵薇倒抽一口氣,這是怎麼回事?
面對阿四亮出來的槍,她腦海里閃過的念頭並不是屈服或乖乖就範,而是逃。
她快速地打開車門,躲開槍口,往樹林中飛奔。
「邵大小姐,別再作無謂的掙扎了,你再怎麼跑也快不過子彈的速度——」阿四小跑步地緊追著她,還一邊優閑地「勸解」。
他站定,朝邵薇的背影開槍。
邵薇突然滑了一跤,跌倒在滿地泥濘之中,躲過那一槍。子彈掠過她上方,射進前方的樹干之中。
「還想玩嗎?邵大小姐?」阿四問著正努力從地上爬起來的邵薇。
可惜、可惜,可惜邵薇長得如此標致動人,卻馬上就要死在他的槍下。可惜他已經收到顧主的頭款,令他不得不辣手摧花。
「你到底是誰?」邵薇已從泥地上站了起來,躲不掉,她只好勇敢地面對他。
「大小姐忘了嗎?我是阿四啊。」他向她逼近。「我的確有去參加過你的生日宴會,只不過我不是邵家幫的人,我是邵二太太請去的座上賓。你真的忘了嗎?今天是二太太特地請我來迎接你,把你送‘回家’的。」
他一步步地逼近,邵薇一步步地往後退,一時之間被他的話弄得毛骨悚然,沒注意到自己正往一處斷崖退去……
當然,阿四指的「家」並不是邵家,若非邵薇離家太久,她會察覺這里和山莊差了十萬八千里。他指的「家」無疑就是……
他舉起槍,對準她。
邵薇一腳踏空,整個人失去重心地往後栽。
她最後記得的事是她墜人斷崖,落在一個小平台上,接著便失去所有意識。
阿四趕到崖邊,在不遠的下方平台上找到邵薇的身體,為了預防任何變故產生,他舉起槍瞄準她動也不動的身軀,準備補射一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