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喔。」發財搔搔頭。
築君微微一笑,「沒關系。發財,咱們先替恩人準備好衣裳和酒菜。一定要好好謝謝他,沒有他,咱們就慘了!」
「好!我找恭禧來量他的身型,幫他做件好衣裳。」
「還要燒些熱水,身體要洗干淨。胡子也要剃一剃,干脆叫剃頭師傅來幫他整理好了。」站在床邊,築君一直打量著恩人。
睡中的「恩人」翻了個身,睡得似乎不怎麼舒服,眉頭皺得死緊。
「咱們出去好了,免得吵到恩人。」築君刻意壓低音量。
發財點點頭。她也該去燒熱水了,免得恩人起床時沒有水可以用。
*****
直到房內的人都離去,端木忍才睜開眼楮。
怎麼會這樣?就為了看那一抹似笑非笑的容顏,反倒替自己招來一些麻煩。唉!他有點責怪自己,真是發花痴了。
只是沒想到那個叫「築君」的男子,他的笑容竟然和似水如此相仿。
就是那一副愛笑不笑的樣子,令他魂縈夢縈。
記得那年,大哥和南方人訂親時,自己還取笑過他,什麼……美人如花隔雲端,上有青冥之長天,下有滌水之波瀾,天長地遠魂飛苦,夢行不到觀山難!
但他私心以為除了似水表妹,又有哪個女人值得稱上一個「美」字,可以讓他飽受相思的錐心之痛?
這下子可是現世報了。
來到這個和北地絕對不同的地方,才發現豈止是嫂子那般嬌貴的大家閨秀?連隨便在街上遇到的文弱書生,也有著和似水一般的笑容。江南人就真的比較嬌貴嗎?而自己就像個呆子,為了多看那一眼,天大的麻煩也替他解決!
唉!簡直就是莫名其妙到底了。要是讓大哥知道,不被他笑死才怪,到底嫂子和似水還有八分像,即使婚後有麻煩,還是甘之如飴。而自己呢?
就說是為了笑容?說出來別說大哥不相信,自己也覺得難以置信。這下可怎麼辦才好呢?端木忍郁悶極了。
總不能娶個男人回去吧?
別說娘不答應,就是不說話由得自己胡鬧,他也不敢。那該怎麼辦呢?還是走人吧!
端木忍才起身,卻想到那抹似笑非笑的容顏,勾人心魄的眼神……
天!那年似水才及笄,他興高采烈地買了匹小白馬給她時,她站在梅樹下,也是用那副愛笑不笑的樣子看他。
盡避似水身上穿著棉襖,虛弱的身子仍然抵不過冬天的第一場雪,邊咳邊喘地看著自己,欲言又止。白雪緩緩地白天而降,飄忽在天地間,他想撤下自己的披風為她披上,而她只是搖搖頭、輕輕說︰「你會著涼。」
那時,自己看著雪中的似水,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那麼嬌弱的身體,除了要忍受病痛的折磨,還要忍耐自己的胡鬧。送什麼禮物?她身子不好,別說騎馬,平常連繡房也鮮少跨出一步,哪會需要小白馬?
可是,她就是溫柔地看著自己,什麼也不說。
端木忍越想越覺得自己是個混蛋!如果似水不是因為那天受寒,身體也不會一日差過一日,搞不好現在還活得好好的。
如今他也不用為了留戀和她相仿的笑容而忘返江北了!
心中的疼痛又一陣大過一陣。
倒回床鋪,端木忍一動也不動,只是看著頂上的梁柱。突然間,一顆豆大的淚珠自眼角滑下。
閉上眼,他知道男兒有淚不輕彈,但如果已到傷心處了呢?
似水在天上,會不會知道自己想她,比起她想自己多出那麼多?
記得娘以前曾說,古早人口渴,就在眼前擺幾顆梅子,便會止渴了。那自己對似水的思念之情呢?是不是只要看看那個相仿的笑容,心中的隱痛便會痊愈?不再疼痛了?
如此,痊愈的時候到了嗎?被思念縛住的心有松綁的時刻嗎?
端木忍輾轉反側,心中不斷呼喚……
*****
「恩人!大恩人!」
一陣急切溫和的呼喚聲,直沖端木忍的耳膜。
他收回漫游的思緒。美書生--席築君才映入眼簾,他心中不禁微微一嘆,江南人不愧是江南人!連男人都可以眉目如畫,冰肌玉骨。
見到如游魂似的恩人,築君不禁皺眉。
這個異鄉人真是心事重重!在酒樓已待兩天了,不是喝酒就是睡覺,話少得可怕。發財只說請不動恩人,連洗澡都不肯,一雙牛眼睜得比什麼還大,逕是瞪著屋梁發愣,把她嚇得不敢進門招呼,只能向自己求救。偏偏這幾天的酒樓生意好得不得了……
「什麼事?」
「您總算理人了,大恩人!」築君微笑,拱手向他一揖。
端木忍看著她的笑容,眼神又直了。
「恩人……」
「叫我忍,我復姓端木。」克制不住自己澎湃的情感,端木忍一手就扶住築君的手,瞳孔中倒映著盡是她可人的容顏。
「原來恩人是端木公子!」
她才奇怪發財這個小笨蛋,連住了幾天的恩人都不知道他的尊姓大名,自己沒說上兩句話,人家不僅自報姓氏、還禮貌周到,哪有啥怪異之處?
「叫我忍!」凝視那張相仿的笑顏,他堅持。
築君從恩人的體格言談,可以判定他是北地人!丙真如傳聞中的一般瀟灑豪邁、不拘小節,過于拘謹倒是顯得自己小家子氣了,所以她也樂得直點頭,「忍!多謝你兩天前在城西的救命之恩。」
又是一謝!直愣愣地勾著築君的手,端木忍不肯放,「如果放在心上,又怎麼曾到今天才來?」
「咦?」素來就心思敏捷的築君卻被端木忍的話問得愣在當場,是沒想到恩人會清算自己前來致謝的日子。
莫非他生氣了?難怪不理發財。
對端木忍的陰陽怪氣下了如此的解釋後,築君才拚命解釋,「對不起!這兩天的酒樓生意太好了,白天抽不出空過來,晚上又怕打擾您休息,所以才遲了兩天。」
「你這麼文弱?還要管生意?」
端木忍的口氣當中帶著絕對的懷疑和不悅。眼前這個文弱的他,如果那天不是遇到自己,無賴們不知會怎麼對付他?
皺緊眉,端木忍的心無端又痛了 狘br />
「端木公子,我的手……」混亂的嗓音提醒著。
恩人不會這麼小氣吧?道謝才遲個兩天,就氣到變臉了?築君暗自揣想。
「叫我忍!」他還是堅持。
「忍,我的手……」
「你听話,我不就放開了?」咧嘴一笑,端木忍果真放開築君了。
沒料到端木忍也會笑,築君倒看呆了。
但這曖昧的景象卻恰巧讓進門的發財給撞見,怎麼回事?叫「君少爺」听話?嗯……救命恩人比較喜歡男人嗎?還是他已經看出「君少爺」是個姑娘?她兩顆眼珠胡亂轉動,還沒想出答案來。
端木忍瞪了發財一眼,這礙事的家伙!
「什麼事?」克制狂跳不已的心,築君的兩頰發燙。
「水已經燒開了,請恩人沐浴。」癟癟小嘴,恩人好可怕哦!發財再也不敢進客房了……
「我身上滿干淨的,不需要洗吧?」又送給發財一道殺人的目光,與其洗澡,他情願和築君多聊聊。
不洗澡怎麼行?築君可不想再看到他倒在街頭睡覺了。
所以……只要把端木忍帶給大哥看,留個好印象,這樣才方便在酒樓替他安插一份差事。所以他怎麼可以不洗?雖然傳言北地男子豪邁熱情、不拘小節,但總不能老是衣容不整吧?
「恩人,那熱水是特地為你燒的……」她直皺眉。
「叫我忍!」絕不妥協。
築君覺得頭有些痛,眼前這男人真是超級難纏,「忍,我每天都要人為你準備熱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