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縴縴玉手扶住端木遙的腰身,柔女敕嬌美的嗓音響起。在店小二尚未看清到底是誰替他擋住這個大醉鬼時,在「第一酒坊」沉醉好幾日的男客已有人照料,而躲在遠處的帳房看到這情景,不禁也松了口氣,這筆酒帳已經有下落了。
沒意料自己被女人抱了個滿懷,端木遙抬起惺忪的眼,睜大雙眼,努力瞧看那張笑意盈盈的臉。
晶兒回來了嘛?
「遙哥也該回君子門休息了。」
女子的聲音似遠又近。在端木遙的眼前搖晃,不顧場合,他努力把頭湊向前,終于看清楚了。這女人不是他的晶兒,臉色搽得五顏六色,穿了滿身的艷紅色衣裳,活像個顏料盤。他的晶兒惹人憐愛、疼惜,絕對不會穿或這樣。
端木遙推開扶住他的女子,窩回他的桌位,繼續找酒喝。
咬住牙,好心前來贖端木遙回家的馮采紅氣得冒火,沒想到端木遙如此不給面子,連一句話都不願與她多說。要不是想在胡雪姬面前有一番表現,她是絕對不會來贖他的!讓他爛死在酒鄉,也算便宜他了,還累得自己到處找人。
「您這樣折磨自己,少夫人知道,一定會很心疼的。」嗲聲嬌氣,馮采紅邊勸邊抹眼淚。
「她如果心疼,她會自己來告訴我。」
一手打翻桌上所有的酒壇子,端木遙狀似瘋狂,眼神底滿布著血絲,兩腳一蹬,丟下一錠金元寶後,人就不見蹤跡。連原先站在他身旁假聲細氣的馮采紅,都沒看到他是從何處離去的。
他思念他的晶兒,他唯一的結發妻子。
沒有晶兒的歡聲笑語,他無法度日。這一世,他只收取她的真心,她的眼淚。
「遙哥!遙哥!」慌忙地抬起頭,馮采紅四處張望。
沒有任何回音,只是一旁的嗤笑聲陣陣。
哪里還有端木遙的人影,酒坊中,只留下看戲的人,顯少見到有這麼冷酷、又專情的男人,連幾個店小二都議論紛紛。而且,他還真舍得讓火焰美人等不到人,夠神氣的了。
「看什麼看?喝你們的馬尿吧!」馮采紅怒氣沖天,瞪了看熱鬧的人一眼。
沒想到這個美人居然這麼「恰」!不少年輕男子伸伸舌頭,難怪剛才那人不理她,夠聰明。
馮辨紅氣得猛跺腳。可惡的古晶!就是這號假正經的大家閨秀,把端木遙的心給搶跑了。就憑她那副什麼都不懂的蠢樣,居然敢跟她搶男人?不過是一張臉長得像殷似水,有啥了不起?竟讓她的男人對這個蠢丫頭失魂落魄,當眾侮辱她!
有天她絕對會把古晶給她的羞辱,一並討回來,馮采紅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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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找到了嗎?」
一身鮮紅色的勁裝,馮采紅隨手丟出兩支飛鏢後便不再練功。畢竟,情敵的下落比較重要。
「好像快過江了。」藍品幽悶悶不樂,獨坐石凳上。
「品逸的腳程也太慢了吧,走了大半個月,才到那里。」馮采紅不大滿意皺著眉頭,「我以為已經到蘇州了。」
「如果真到蘇州,古家的人也不會到『君子門』跳腳了。」
原來,君子門的徒眾這幾日可是過得不大安穩。原因無他,少夫人離家至今仍下落不明,听說「江南第一家」的少當家--古檜已經出現在江北了,還揚言如果讓他找到姊姊,古家和端木家結的親戚也算完了。居然讓一個不會武功的文弱女子在北六省游蕩?古家有的是錢,包住、包養也絕對不會讓嫁出門的胞姊在外頭流浪。
提起這件事,采紅也有耳聞,「看不出來那麼斯文、好看的書生,會那麼精明,說起話來咄咄逼人。」
「听說古家的男人都是這樣的。」淡淡回應。
藍品幽氣息微弱,怎麼捅出這樣的樓子?遙應該很痛苦吧?早知道就不要听采紅的話了。現在把古晶氣跑了,而她娘家的兄弟又強悍,無緣無故就讓端木遙蒙上不白之冤,古家人一定認為他不疼新婦,所以古晶才跑掉,殊不知是她們搞的鬼。
馮采紅還在作夢,「真希望遙有他一半的俐落!」
「那我去告訴遙--古晶她們已經快過江的事好了。」
眼看事態越鬧越僵,已經悶了好幾天的藍品幽,這回可再也忍不住,想去通知遙古晶的下落。教她這麼隔岸觀火,一點忙也不幫是很痛苦的事,竺晶清不知道是她們慫恿古晶出走,其中又有莒品逸帶她出「君子門」,他們錯估腳程,怎麼會找得到古晶?
「你瘋了嗎?人好不容易走了。你還讓遙去把她請回來?」馮采紅瞪大眼,不相信這話是師姊說出的。
「我沒瘋!事關君子門聲譽。況且遙對古晶情深意重,沒有她的存在,他也不見得會喜歡我們。我們不應該讓品逸去告訴古晶似水的事,兩個弱女子在外邊行走,萬一古晶在回江南的路上出了意外,我們怎麼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我們又怎麼對得起遙?對得起君子門?」冷靜地搖搖頭,藍品幽總算是想通了。
「師姊,人都走了,你現在才說這些,不舍太遲?」冷冷地看著藍品幽,馮采紅陰狠地提醒。
沒注意到師妹怪異的神情,藍品幽搖搖頭,「只要古家人還沒找到古晶,就永遠不會嫌遲。」
「古家當然永遠不會找到古晶。」
輕聲地回應。馮采紅隨手射出一支抹了劇毒的飛鏢,往藍品幽身上招呼去。
在藍品幽來不及呼喊前,已應聲倒地。而馮采紅也懶得看中了自己暗算的師姊,為了避免夜長夢多,她決定還是自己去解決古晶好了,她絕對不能忍受到手的肥羊飛了。端木遙是她的,君子門也是她的。
把藍晶幽的身軀搬到草叢,便獨自離去。
就讓她一個人在那里腐爛好了,談什麼鬼良心?她不要名、不要利,但也不能把自己的努力拖下水。
人不能太有情有義,否則到最後,什麼都會失去的。她要勇于追求她想要的東西,像藍品幽這種女人,早該淘汰。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在談自己的良心?真是傻子。
「傻子!總算嘗到惡果了吧?」
馮辨紅離去後,一個白色身影突然從樹上躍下。他沒有去追馮采紅,只是走到草叢,把被樹草掩去身軀的藍品幽抱出。那張俊臉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抱著昏迷的佳人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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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城,官道兩旁,塵沙飛揚。
「大少主!堂主!」一排身穿綠衣的蒙面漢子全單膝著地,恭候端木遙和竺品清。
端木遙騎坐馬背,揚起一個手勢,要竹堂兒郎不用多禮。
「現在怎樣了?」竺品清繃著那張俊美的女圭女圭臉,找人找了快大半月,他快累死了!
「稟報堂主,伏牛幫的行蹤有點詭異,傳說在跟蹤兩個公子哥兒,出手闊氣、相貌俊美,我們認為有可能是少主夫人的變裝。」
「多大年紀?」竺品清尚在考慮手下的研判力。
「未及弱冠。」
「再派人去詳查,要知道更清楚的落腳地方。」
「是!」一起拱手示意後,便走了。
沉默不語。端木遙望著遠方,找那麼久了,還尋不到妻子的蹤影,對于竹堂兒郎的來報,他是否該抱有希望,真能找到他的妻子嗎?
拍拍端木遙的肩膀,竺品清安慰,「機會滿大的,不要太擔心。」
苦笑著,真是這樣嗎?
竺品清自信地笑了,從創始君子門的以來,他還沒有找不到的人。
他會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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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熱哦!」坐在馬上,古晶低聲叫苦。
「早要你雇頂轎子,你偏說騎馬才有趕路的味道。現在已經熱到快生病了,你這不是自討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