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了,落在他的頭上,肩上,覆蓋上了那一點亮光,花立時謝了,那小小的一截煙灰,零碎地散落在潔白的雪地上,轉眼不見。
雪不斷地下著,一朵絨絨的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然後是第二朵,第三朵……眼前的一切逐漸模糊起來,他微微低首,抬手取下仍含在嘴上的煙頭,就手揉了。
一陣沙沙的腳步聲由遠而近,駱毅本能地抬頭。
是未央。
當她站在家門前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居然是兩手空空的,一向不離身的手袋不在,想必是留在了劇院里。她一向不是粗心大意的人,今天不知道是怎麼了,總是像撞了邪般不對勁。
未央覺得沮喪極了,她的鑰匙手機錢包……全在里面,現在已經那麼晚了,劇院想必也關門了,即使沒有關門,大概也找不回來了,現在這世道,還會有路不拾遺的人嗎?
她靠在門邊愣了半晌,最後決定走下樓去看看,她隱約記得樓下的管理員那里有備份鑰匙的。
走到樓下,才知道這幾天原來的管理員在休假,暫時來頂替的管理員卻對這棟大樓的一切事務都懵然不知,只管坐在那里看報紙,對誰都愛理不理的,未央覺得跟他對話簡直是浪費口水。
未央無奈地將視線投向外面,眼前忽然一亮,在迷蒙的雪霧里,駱毅那輛帕加尼卻還停在那里,他斜倚在車邊抽煙,雪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見他嘴上那一撮小小的幽亮在飄落的雪花中若隱若現,仿若煙花盛開。
未央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走了過去。
駱毅抬眼看她,雪不停地落著,她的臉在昏黃的街燈下顯得那樣不真實,而她的脖子上還纏著他的圍巾,純黑色的,一圈一圈,沾著潔白的雪花,厚而長,越發顯得她的臉小巧如白玉,映襯著漆黑的眸子,粲然若星。
駱毅看著她只管發怔,未央咬著唇,一時不知該怎麼開口。
見他久久沒有說話,未央只好道︰「我的手袋留在了劇院里……沒有鑰匙,家里進不去……」
駱毅像是終于回過神來,打開車門道︰「呃……要不先去酒店將就一晚……」
看來也只好這樣了。
未央萬萬沒有想到,駱毅不僅會上財經雜志的封面,居然還會上八卦雜志的封面,她實在低估了他的知名度。
駱毅本就不是簡單的人物,其實他上不上雜志封面都不關她的事,關鍵是,那緋聞的女主角竟就是她。
在公司吃午餐的時候,李玲就坐在她對面,拿著一本雜志翻看著,未央正低頭吃飯,忽然听見李玲道︰「咦,那個駱毅又上雜志封面了,未央,你看……」
未央頭也沒抬,嘴里含著滿滿的一口飯,細嚼慢咽,緩緩吞下,才道︰「那又怎樣?」
李玲視線沒有離開雜志封面,道︰「幸好你沒跟他扯上關系。」
「這話怎麼說?」未央覺得新奇,她記得李玲不久前對她與駱毅走不到一起的事還一臉惋惜的。
李玲對著雜志兀自搖頭嘆息,道︰「我就說嘛,現在這個世道怎麼還會有這樣的好男人呢!原來還是‘天下的烏鴉一般黑’呀!」
未央拿起旁邊的一杯開水喝著,道︰「雜志上到底說了什麼?又惹到你了?」
李玲是典型的事業家庭都要兩頭兼顧的職業女性,結婚早,丈夫也是同一間公司不同部門的同事,他們有一個四歲大的孩子,因為要供樓,李玲不得不放棄做一個全職家庭主婦的計劃,有時候忙不過來,不免要在未央面前抱怨上兩句,而未央總是微笑傾听她絮絮說著生活中的各種瑣事。
生活的事,總離不開「柴米油鹽醬醋」。未央一直認為,幸福就是「柴米油鹽醬醋」,瑣碎,但是平淡而真實,細水長流,天長地久。
李玲道︰「剛開始我就想,這城市還有幾個姓駱的?原來這個駱毅,就是象征著權力與金錢的金字塔頂峰的駱家繼承人,但他的生活作風真夠開放的,公開場合一點也不顧及自己的身份,被人拍到在某劇院地下停車場的電梯里與某不知名的女子擁吻,這還不算,連去酒店開房也被偷拍到了……」
未央听著覺得熟識,她端起開水又喝了一口,腦海忽然閃過一道白光,等等……電梯擁吻?酒店開房?不會吧?
她猛然奪過李玲手中的雜志,一行行醒目的標題與旁邊拍得有些模糊的照片讓她立刻傻了眼,她拿著雜志橫看豎看,沒錯,大大的封面確實是駱毅,旁邊附著一些比較小的照片,或許是因為光線與距離的緣故,畫面看起來並不怎樣清晰,里面的「不知名女子」別人也許看不出來是誰,但她還不至于認不出她自己來。電梯擁吻的那張,她的臉剛被駱毅的臉擋了一下,所以看不到樣子,酒店那一張,因為她圍著駱毅的圍巾,也看不真切。
酒店開房,听著仿佛很曖昧。
未央覺得無辜,她連駱毅的女朋友也算不上,就直接被人拍到去酒店開房。
未央剛抬眼,便對上李玲探問的眸子,未央不禁心虛起來,訕笑著把雜志交還到李玲手中,道︰「這種八卦雜志都是道听途說,加油添醋的,不可信。」
「是嗎?」李玲看看雜志,又看看她,道︰「雖然是八卦雜志,但也不會無中生有吧,空穴來風,未必無因,何況連照片都刊登出來了。」
……
未央若無其事地低頭喝水。
李玲道︰「這女的身影我怎麼越看越熟識……」
未央險些被開水嗆到,李玲抬頭看她一眼,道︰「夏未央,那名不知名的女子該不會就是你吧?」
未央干笑道︰「你瞎猜什麼啊,當然不是!」
李玲想了一想,點點頭,道︰「也是,若你要真是那名女子,還會待在這破公司里啊,早讓他金屋藏嬌去了。」
未央只是笑。
她想起那天晚上,她自駱毅的帕加尼下來後便傻了眼,看著眼前金碧輝煌,華然璀璨的大酒店矗立眼前,腦海立刻閃現五顆金光閃閃的星星,星星太多了,她有點卻步,亦步亦趨地跟著駱毅走到門口,身無分文的她就是抬不起腿跨進去。
駱毅立住腳回身問道︰「怎麼了?」
她咬咬牙,揚起一抹笑容,道︰「沒什麼。」
最終還是跟在駱毅身後走了進去,踩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每走一步她的心都在滴血,然後眼睜睜地看著駱毅精美的白金卡輕輕滑過,想著一個月的薪水就這樣沒了,她心疼啊!
房間在三十三樓,有專門的服務生帶路,可是駱毅還是陪著她走到房間門口才離去的。第二天在她離開酒店前,便有人將她留在劇院的手袋送到了她手中,錢包手機鑰匙,居然一樣不少,她當然知道這又是誰的功勞。
那天晚上以後,到現在已經快一星期了,她都沒有再跟駱毅見過面,本想好好跟他說聲謝謝的,但這星期,感冒加上工作忙得天昏地暗,她都快忘了這事,而今天因為雜志的事,便又想起駱毅來了。
而現在,都過一星期了才跟人家說謝謝會不會遲了點?還有那筆昂貴的費用,又該怎麼還給他?她當然知道他不會在意這點錢,但是……但是她就是不想欠他的情,因為她知道自己無力去償還。
還有上雜志封面的事……
未央握著手機,猶豫不決起來。
最後還是按著電話簿一頁一頁地翻找過去,找到了,便按下撥號鍵。
駱毅接到她的電話仿佛很意外,「是你嗎?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