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震的視線沒有離開過朱以蕎。
這個初長成女人的小妮子,在她這單純到令人心疼的腦子里,到底在想些什麼?
「公主對屬下的一番厚愛,屬下銘感五內。不過,屬下有個疑問想請教公主,如今我落得如此下場,不正符合公主的期待?為何公主依舊執意要幫屬下的忙?」
「這……這有什麼?我宅心仁厚,好心想幫助一個落魄丟官的人又有什麼大不了的!」朱以蕎壓根不認為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從小生在深宮,多年來,她玩耍的對象除了神經大條的紅棠外,就再無其他人,她已經很習慣將自己的心事、以及寂寞,包裝在天真無邪、調皮任性的外表下了。
至于那些偶爾會在寂靜的夜里從心里跳出來的感嘆、以及想到趙子震後那心中莫名的哀愁,她早已學會了忽略不理,省得頭痛!
朱以蕎的反應全看在趙子震眼里。
他也明白朱以蕎雖然是人人捧在手心哄著的寶貝,其實內心是極端的孤獨。身為公主,這是她不得不承受的另一種負擔。
「公主,妳對屬下的這份心意,屬下必定永志于心,不敢或忘。」
朱以蕎不自在的用力抓了抓小臉,「好了,你要是想感謝我的話,那就等事成再說吧!我現在要走了,否則真要讓人發現我偷溜出鳳麒宮,那就糟糕了。」
說完,她一陣旋風似的,立刻離開這兒。
朱以蕎的背影消失後許久,趙子震的心情依舊無法沉靜下來。他試著摒去心中一切雜念,重新運氣調息起來。
罷了,反正他出宮之事已成定局,只要遠離這一切,也許就能讓自己得到真正的平靜。
否則,就連他都要無法自處了。
第四章
不知是否因為仍在氣頭上的關系,或是為了什麼不明的原因,朱燁竟然斬釘截鐵的拒絕了朱以蕎的請求,並隨即發布聖旨,即日撤去趙子震三品官的頭餃,貶為庶民。
爆中從此少了趙子震這號人物,朱以蕎鎮日提不起勁來,每天倚在窗口,悵然若失的不斷嘆氣,從清晨呆坐到黃昏,這失魂落魄的模樣瞧得紅棠愈來愈不安。
這天,紅棠端著燕窩走進朱以蕎的寢宮。「公主,來嘗嘗這燕窩吧,潤滑甜口,很好吃的哪!」
「好吃妳就拿去吃吧!」朱以蕎懶洋洋的趴在桌上,無聊的拿著衣裳上頭的絲帶轉晃著。
「公主,妳一整天都沒吃東西了,這樣下去可是不行的。」
紅棠嘆了口氣,將燕窩放在桌上。
「公主,自從趙侍衛離宮以後,妳就是這個樣子,若非奴婢知道妳不可能看上趙侍衛,奴婢還真以為公主是為情所困,才導致茶飯不思哪!」
「為什麼我不可能看上他?」朱以蕎頓了一下,似乎是第一次想到這個問題,微皺著眉頭,下巴抵在手背上,用眼角睨著紅棠。
紅棠一副理所當然的聳肩答道︰「公主,趙侍衛作風嚴謹、行事低調,和妳的個性實在差得十萬八千里遠,妳若真的和他在一起,恐怕不是趙侍衛讓妳氣死,就是妳被他悶死,你們兩人當然不適合!」
「是嗎?」朱以蕎微皺起柳眉來。
听紅棠這麼說來,似乎也不無道理。但是如果她真的不會喜歡上趙子震,為什麼這些日子來每天、每夜、吃飯、走路,腦子里想的都是他呢?
嗯,不對,仔細想想根本不只這些天,她好像這大半年來都是這個樣子,只要一天沒見到趙子震,她就會渾身不對勁。
唉,真的好煩呀!不管怎樣,只要生命中沒有了趙子震,她就是覺得索然無味!
「公主,妳怎麼了?」
「我還能怎樣?人都走了,我只能自己一個人無聊到死了,還能怎樣?」朱以蕎沒好氣的回著。
「公主呀,依奴婢看,女人家之所以覺得生活毫無樂趣可言,整日只想哀聲嘆氣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想嫁人了。」
紅棠走到朱以蕎身後,替她順著整天都不思整理的頭發。
「對了,公主,最近皇上不是一直在替妳尋覓駙馬人選?難道這些人公主都不滿意?」
「哼,豈止不滿意,簡直都快要吐了。」
提起這事,朱以蕎小臉不悅的緊繃起來。
「什麼丞相的孫子滿月復詩文、出口成章;將軍的兒子能征善戰、勇猛無敵,非要我從中挑一個不可。拜托,這些人看到我,不是唯唯喏喏的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就是傻頭傻腦的讓我惡心!要我招他們為駙馬,不如要我的命比較快!」
「公主,請恕奴婢說句話,誰都知道公主的個性……非常活潑好動,為免日後夫妻生活不睦,據奴婢所知,皇上為了替公主找對象,可說是傷透了腦筋哪!」
「妳什麼意思?妳的意思是說,我堂堂一個公主,就是找不到一個能夠疼我、容忍我的脾氣、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當駙馬爺?」
「公主,妳又何必這麼生氣?」紅棠小心翼翼的勸道︰「其實妳也才剛滿十六,年紀尚輕,如果妳暫時不想招駙馬的話,不如照實跟皇上說,也許皇上會因為舍不得妳,而將此事延遲一陣子。」
「皇兄會舍不得我嗎?哼,我瞧他根本就是巴不得我早點嫁掉,省得一天到晚讓他頭痛!」
講到這兒,朱以蕎又有滿月復委屈了。
「自從上次那件事後,我瞧皇兄根本就不再疼我了。連我親自出馬替趙子震說情都沒用,妳說,皇兄是不是愈來愈不在乎我了?他現在國事繁忙,是不是覺得我是他的負擔了?對不對?」
紅棠支支吾吾的,「公主……妳太多心了,妳是皇上唯一的親皇妹,皇上不疼妳也沒別人可疼了,公主別再胡思亂想了。」
「我才沒胡思亂想哪!妳看嘛,以往皇兄隔三差五的不是陪我聊聊天,就是送新奇的玩意兒給我玩,但如今呢?趙子震都離開半個多月了,皇兄來我這里幾次?一次也沒有!」
朱以蕎愈說愈心酸。
「我知道了,原來我才是討厭鬼,既然皇兄不喜歡我,我留在宮里有什麼用?不如和趙子震一樣離開這里,也省得皇兄看我不順眼。」
「公主,妳話說到哪兒去了!」
朱以蕎的話令紅棠驚恐得停下梳發的手。
「妳是金枝玉葉、萬金之軀,和趙侍衛可是不同階層的人。他能在宮外優閑自在的過苦日子,但妳這輩子連比針重的東西都沒有拿過,可千萬別有出宮的念頭呀!」
「听妳這麼說,就是在諷刺我不過是個只懂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廢人!」朱以蕎潛藏了半個月的劣根性又被激發了,「哼,妳愈是這麼說,我就愈覺得應該去外頭見識、見識!」
紅棠這次可真是嚇破膽了,她將手中的梳子一丟,急忙走到朱以蕎眼前,開始夸大其辭的勸說──
「公主,使不得呀!要知道出門在外不比在宮里,外頭可是處處陷阱的。人心險惡不說,吃的是粗茶淡飯,穿的是布衣棉裙,出入只有靠一雙腿,就連公主最愛的點心也沒得吃,那種日子公主妳是絕對過不下去的!」
「是嗎?怎麼我听起來好好玩的樣子?」朱以蕎的好奇心被挑起來了,听得津津有味,「紅棠,妳再多說一點外頭的事,我真的覺得很好奇哪!」
「公主──」
「好了,妳不想說也行,等我親自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朱以蕎眼中終于閃出了睽違半個月的興奮光彩。
不管如何,她已經決定要出宮去冒險犯難、過過那嶄新的生活了!順便……還可以找找那個讓她日子變得如此無聊的趙子震!就這麼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