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也好,這麼多年來,你們一向各過各的,她離開京城,你也可以來個眼不見為淨。」朱燁皺起濃眉,深嘆了口氣,「不過傲塵,不是朕愛說你,你要是對她不滿意,大可以再討房侍妾進門,何苦如此為難自己?不但不跟她同房,連個女人都不要。」
南傲塵沉下眼,不在乎的道︰「女人不都這麼回事?再娶幾個也不會有差別。」
朱燁越想越替南傲塵委屈。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看看你,堂堂一名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五年了都沒女人伺候著,實在有違常理。這樣吧!朕替你作主,先找幾個女人每晚輪流替你暖被,看誰替你南家生了一兒半女,再納為侍妾,你以為如何?」
「皇上,我若要女人也不是件難事,只不過我現在無心在此,這事以後再說吧!」南傲塵淡然卻強硬的拒絕。
朱燁看著南傲塵,若有所思起來。
「你告訴朕,該不會還在為十年前那件事耿耿于懷吧?」
提起十年前的事,南傲塵越發面無表情。
「都十年了,也無所謂耿耿于懷。」
「唉!丙真如此,你到現在還在為周少鈺那混小子的陰謀自責,不等于親者痛、仇者快?便宜了這混帳東西。雖然朕跟你一樣,沒見過那名無辜受辱的女孩,但也同樣為平白枉死的她感到惋惜,只是說穿了責任根本不在你身上,你又何苦如此折磨自己?」朱燁嘆了口氣,搖搖頭。
南傲塵緩緩抿起堅毅的唇,目光深遠。
「皇上,就算臣再怎麼無法接受,十年前的事也都成了過往雲煙,不值一提。」
「當然,逝者已矣,談再多也無濟于事,但朕擔心的是這事的後遺癥。」
「什麼後遺癥?」南傲塵不解。
朱燁看了他一眼,站起身,來回踱步。
「你告訴朕,你不踫歐陽妃是不是因為當初她實在太過愚昧,居然听信周少鈺的話,以為將那個僥幸活下來的女子推下懸崖,就可以替你把事情解決,所以心寒至今?」
南傲塵表情沉了下來。
「沒錯,歐陽妃狠毒的手段確實連朕都感到匪夷所思,但若退一步來看,她這麼做不也全為了你?你到現在都還不能原諒她?」
「我不踫她,不只是因為她不辨是非,不但無知到被周少鈺利用,還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痛下殺手而已。十年了,她不但對此事毫無悔意,甚至理直氣壯的辯稱是那女孩失足墜崖,她毋需為一個平民百姓之死負責。」
想起歐陽妃的所作所為,他神情益發嚴冷。
「以她當年十四歲的年紀,怎麼能心狠手辣的下這種毒手?我南傲塵發誓,情願斷了南家一脈香火,也絕不可能讓南家子孫叫一個不思悔過、心高氣傲又野蠻任性的殺人凶手為娘。」
「瞧你說得這麼義正辭嚴,唉!這一切都是朕對不起你,朕當年只能請太醫證明你也同時遭人下藥,還你清白而已,所有相關的人證全都死于非命,又找不到確切證據,無法讓周少鈺及歐陽妃兩人伏法,替你申冤。」朱燁無奈的嘆了口氣。
南傲塵眼神閃爍,抿了抿唇。
「皇上當年為救臣一命,一人在朝力拚大臣們眾口爍金,臣已覺愧對皇上,苟活至今,臣銘感五內,又豈敢有所遺憾?」
「但若是當初朕可以證明歐陽妃也涉及此事,父皇便不會執意下詔要你娶她進門,你也不會搞成這個樣子。」朱燁搖頭。
「先皇彌留之際,仍對臣終身大事念念不忘,臣只心存感激,不敢有所怨言,畢竟那幾年,臣確實飽受流言所苦,也許先皇認為,只要臣娶了歐陽妃進門,看在歐陽宰相的面子上,或許能消弭朝中所有對臣不利的指控。」不想回想過去,南傲塵收拾情緒,斂藏眼中激動的光芒。
「這倒是,先皇對你器重的程度可不比朕差,父皇絕不願見到你這麼一個人才,受到小人陷害而仕途受損。」朱燁走上前,拍了拍南傲塵的肩,「傲塵,朕答應你,只要朕在位一天,必定想辦法替你將周少鈺這混小子繩之以法,還你清白。」
「謝皇上。」
其實,關于事情的真相能否大白,南傲塵已經不在乎了。
他個人的名譽、自尊,早在十年前朝廷之上,那一場場難堪的據理力爭里,變得微不足道。
因為他唯一對不起的那個女子,已經不在人世。
看著南傲塵冷淡的臉,朱燁怎會不知好友的心事?
想他這名手下大將,戰場殺敵向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有力拔山河氣蓋兮的雄渾氣魄,如今卻為了一件不堪回首的往事,令得原本個性就嚴肅的他,變得更加冷傲不群。
雖然貴為一國之君,但他也無法想像,這種丑事若是發生在自己身上會如何?畢竟,他可沒興趣服了雙倍藥後,再去強暴一名不過十一、二歲,身心俱未成熟的女孩子。
朱燁不舍的嘆了口氣。
「好了,你剛才不也說,以前的事就讓它過去了?朕也不想再勾起你的傷心事。不過,好兄弟,你的事就是朕的事,不管你願不願意,朕可不能眼睜睜看著你這麼過一輩子,朕非替你作主不可,最起碼,得挑個你順眼的先傳遞南家香火才行。」
他的口氣有些強硬,南傲塵不置可否,沉默以對。
「別這樣,朕是為了你好,想當年朕既然能在滿朝文武百官面前力保你的清白,現在就沒有理由看你這麼折磨自己,這事就這麼定了,我得先回宮探望母後的病,明晚咱們再好好聊聊。」朱燁無奈。
送走了朱燁,南傲塵站在大廳許久後,才沉步走進位在東廂的書房里,自從娶了歐陽妃後,書房便成了他就寢及處理公事的地方。
書房里陳設雖然簡單俐落,但每個擺設、每樣家具,都是價值不菲的歷代古董,大戶人家風範可見一斑。
落日余暉自窗口斜射入內,他月兌下滿是塵土的衣服,露出一身習武人才有的雄渾肌肉,精壯結實的身體在夕陽的映照下,更顯結實有力。
他走進下人早就預備好的浴桶里,連日奔波的疲憊顯現在他倨傲不群的臉上,在熱水的浸泡下,渾身緊繃的線條逐漸緩和下來。
頭枕在浴桶邊緣,南傲塵卸下平日在人前的防備,閉目養神。
不自覺中,思緒又拉回十年前的那一個晚上。
一個小女孩如杜鵑泣血般的尖叫聲,開始不斷回蕩在耳邊,模糊之中,他似乎還可以看到她驚慌無助的求饒神情。
為什麼這個如泣如訴、淒厲哭喊的聲音,在這麼多年後,依然無時無刻折磨著他身為男人的驕傲?
他在戰場上殺過的人不可計數,為什麼獨獨為一名他壓根記不起長相的女孩之死,而內疚自今?
南傲塵用力抹著臉,試著抹去這一段不堪的回憶。
那女孩若還活著,應該也有二十出頭了吧?
莫名的,他腦中居然閃過剛才在路上遇到的那名女子。
為什麼?當那危險的千鈞一發之際,他居然覺得她驚恐害怕的神情,和十年前的那個女孩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他怎麼會有這麼荒謬的想法?
畢竟當夜他受婬心散控制,腦子里只有一團團灼燒的欲念,任何人事物看在他眼里,全是一片火紅模糊。
他只知對方是個發育未臻成熟的女孩子,又怎能確定什麼?
而且,這個女孩死了。
在他要和這女孩當面對質前,她已經被歐陽妃這個狠毒的女人推下山崖,尸骨無存了。
這個讓他南傲塵良心一輩子受到譴責的女孩,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