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芷欣似乎完全感染不到四周歡愉的氣氛,她的心里始終惦記著谷天浩的生死未卜.像是她將他活生生地推進那冰冷汪洋中似的令她難以釋懷。
他也許真的是她以前就認識的人,如今,克尼斯硬說他是屋大維派來的奸細而將他丟進海里,唉!恐怕是再也見不到他了!
那突如其來的一場風雨滅絕了舒芷欣僅剩的一絲希望,她的心也仿佛跟著他落海。
伴著歌舞,有人吹起了木制的橫笛,彈奏著五弦琴,那輕盈而帶著玄奇的音符,微微觸動了舒芷欣的心,這後來加入的音樂令她感動,像是熱鬧輕快中擷取的悲傷。
她真的是他的妻嗎?她寧可相信那只是他一時興起的胡言亂語,他一向不都這麼喜歡逗人開心的嗎?
思及此,舒芷欣不禁讓自己的思緒給嚇了一跳,怎麼覺得自己似乎認識他好久了?她才與他相識短短一個晚上啊!她是真的認識他的,對不對?
是的,她一定是認識谷天浩的,他絕不是什麼屋大維派來的奸細,為什麼她不能早悟到這一點呢?
舒芷欣旋過身朝塔門走去,她要去看看谷天浩究竟是生是死,搞不好他游到岸邊便昏死過去,也許她還來得及救他的!
意念一起,也顧不得自己其實是讓克尼斯「留」在塔里,舒芷欣想趁著一片熱鬧歡聲中偷溜出去。
「多琳,你要上哪兒去?」克尼斯從身後叫住她,雖是臉帶笑意,然而他眼里犀利的眸光卻寫著「你哪兒也別想去」的堅定。
「我……想到岸邊走走,那夕陽好美不是嗎?」她困窘地笑笑,眼中則跳躍著一抹不安。
「天暗了,等你到岸邊也看不到夕陽了,明兒我再陪你去吧!這兒是埃及,你人生地不熟的,不可以一個人到處亂跑。」克尼斯略微冷峻地道,一雙眼掃過她那一身埃及裝扮,竟有點心猿意馬起來。
「好吧!」舒芷欣淡淡地說,盡避心上有千萬個不願意也不好多說什麼,她拉著曳地的裙擺,微欠了個身,那輕紗半掩的讓克尼斯略紅了臉,忙移開視線,「我走了,克尼斯。」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禮了?」他莞爾一笑。
「我一向不都是很有禮貌的嗎?」舒芷欣不解地望著他。
「呃,我指的是你欠身的禮數。」克尼斯困難地解釋著,一想到她那白皙的肌膚,臉又微微一紅。
「有什麼不對嗎?埃及的女士都是如此的,我只不過是依樣畫葫蘆罷了。」
「哎!算了。」他當然不會告訴她他看到了她的
「克尼斯你還好吧?臉怎麼那麼紅?」舒芷欣關心地上前詢問,伸手輕觸他的臉孔,他不由地往後退了一步。
「大概是酒喝多了。」克尼斯胡亂搪塞著,天知道他喝酒從不臉紅的,尤其是只喝了幾杯……
令令令
比天浩感覺到四肢又痛又麻,海像是永無盡頭似的在他的眼前延伸,奮力地運用雙臂和雙腳卻仍不斷地往下沉,他感到死神接近了,拼命想睜開已讓海水浸蝕得干澀的雙眼,至少在死之前讓他明白自己究竟是死在什麼時代。
這一切真是詭異極了!當克尼斯將他丟下海之前說了什麼?說他是屋大維的手下?!屋大維?那個打敗安東尼,稱霸羅馬、征服埃及的屋大維y!
不!他一定是听錯了,也許剛好是個同名同姓的人罷了!
思及此,谷天浩不禁釋懷而笑,這些日子夠他受了,乍然被丟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然後又遇上一個已經失去記憶的芷欣……
噢!上帝,想到芷欣竟答應了那個殘酷的羅馬莽夫當他的妻子,谷天浩就忍不住有股想殺人的沖動,他從來就沒想過芷欣有棄他而去的一天,從沒想過!
她那深情款款的雙眸,巧笑倩兮的溫柔模樣,一再地在谷天浩的眼前晃動,為什麼以前就該死的不懂珍惜?偏偏到即將生離死別的這一刻才明白……
唉!想這些已無法改變的事實有什麼用呢?他就要死了,陽光炙熱得像個近在咫尺的火球,他早已筋疲力竭地無法去感受到海水的溫度,冷的還是熱的?
天啊!他看到不遠處的燈塔了,就是那兒,克尼斯說的燈塔!
那高四百尺的尖塔,四方形的底部之上有一層八角樓及圓樓,此時那外表猶如鋼鏡的透明燈塔正反射著陽光,耀眼刺目得令人不敢逼視。
那是燈塔!
比天浩復頌著這個名詞,正欣喜自己即將得救的當兒卻驀地感到背脊發涼、手腳冰冷,心髒更像是一個大鼓被鼓槌敲得隆隆作響。
他從沒看過這個燈塔!亞歷山卓沒有這個燈塔……
思路不斷地翻轉著,谷天浩的臉色早已是青白交雜,他停止了揮動的四肢,讓自己浮在海面上,驚愕與恐懼一點一滴地泛上心頭。
那是燈塔沒錯,亞歷山卓有這個塔,不!該說是「曾經」有過這個塔!那是在西元前二七九年建立,卻早已在十四世紀的大地震中毀于一旦了!如今在那兒的該是一座碉堡……
這太荒謬了!他怎麼可能看見它?除非……除非現在不是二十世紀?!
冷汗沿著額角落下,谷天浩感到一股比死神接近更令人心寒的死寂氣息包圍著他,是的,他早該明白的!早該在西奈半島杳無人煙時就明白這不是他熟悉的埃及,早該在看到克尼斯及當地人民的穿著時就明白克尼斯是個武士,這是個戰亂的時代,歷史上有名的埃及艷後——克利歐佩特拉六世的年代!
刺痛感又從四肢的末梢神經傳來,四周一片黑暗,谷天浩感到一種咸咸澀澀的液體流進了嘴角,絕望淹沒了他,他雖不怕死,卻怎麼也無法放下心讓芷欣一個弱女子留在古埃及,然而,此時此刻他甚至見不到一絲的光……
令令令
一記長鞭狠狠地朝谷天浩抽去,他驀地感到刺痛的焦灼感正毫不留情地竄流在他的體內,輕哼一聲後,他緩緩睜開了眼,想看看地獄是生得什麼模樣,卻不料迎面潑來一桶冷冰冰的水,讓他渾沌的腦神經瞬間運作。
低斥一聲,谷天浩睜開眼望向那個膽敢用水潑他、拿鞭子抽他的男人,意識到自己完美的古銅色肌膚可能慘遭的虐待,就讓他不禁恨得牙癢癢的。
「荷魯斯之眼!」有人大喊。
霎時,四周的嘈雜紛沓而至,每個人都莫不爭相探出頭來想近前瞧個究竟。
持鞭的那個人瞬間血色頓失,臉色蒼白若紙,口里支支吾吾地說不成句,不到三秒鐘的工夫,那條長鞭已被遠遠地丟在甲板的一角。
潑水的那個人听見有人喊「荷魯斯之眼」的同時,一個不小心絆到腳邊的木桶跌坐在地,痛得眼淚直流卻不敢出聲,怕那位「荷魯斯之眼」注意到他而惡運臨頭。
這可不是可以開玩笑的事,荷魯斯之眼是埃及的守護神,象征著全埃及人民的健康與幸福,豈可讓人動得?
「你們這是在干什麼?我們是埃及的監管人,可不是埃及子民,怕這個人做什麼?」手腳戴著金邊寬項圈,身著武土服的屋大維大聲斥道。
此時,一位身著白色長大衣,面目慈善的老人向前道︰「大人,雖說咱們羅馬並不是埃及子民,但,卻是掌管埃及的王國,埃及人心中的神祗我們自當尊重,否則如何服眾?何況,是神不是人,大人得三思呀!」
「這種怪力亂神的事,不說也罷。」屋大維不耐煩地揮動著肩上的披風下擺,壓根兒也不願放過眼前這個長相俊朗,氣魄奪人,有著黑色深邃雙眸的男子,直覺上,他的存在令人感到不自在,不,該說是他的存在讓人有很大的壓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