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海之沉默不語,盯著少女認真的臉蛋看了好一會兒,才道︰「小泵娘,尋布寺雖不是龍潭虎穴,但就憑姑娘的三腳貓功夫,想去盜書,我看和痴人說夢沒什麼區別……」
「我的功夫才不是三腳貓!」他的話立刻引來少女的不滿。
祁海之也不和她爭辯,從懷里取出一塊碎銀,放到少女手中。「這幾兩銀子,妳先拿著……」
「銀子?」少女莫名其妙。「我拿你的銀子做什麼?」她問。
「盤纏。」祁海之看她一眼。「姑娘昏倒路邊,馬死了不說,行李也沒瞧見,沒銀子怎麼回中原?」
「回去?」少女想也不想地拒絕。「我來這兒就是為了要歷練紅塵,我才不回去呢!」
祁海之忍不住驚訝她的幻想癥狀,遠遠超乎他的想象。
「努大嫂,這小泵娘就麻煩妳了,看看明天能不能想個法子,給她找個大夫瞧瞧……」小泵娘要治的不僅是眼疾,還有腦袋!
努大嫂知道他的意思,不過……「這樣的大夫在咱們藏區可不容易找……」她有些為難。
少女听了,咯咯笑起來,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不用這麼麻煩。」她盤起腿,胸膛挺得高高的。「我師父醫術高明,我自然也能算半個大夫。剛才心太慌,把什麼都忘了,幸好現在想起來了,書上是有說過雪盲不需治療、只需靜養。」
「妳懂醫術?」祁海之感到意外。
「是啊,我師父廣寒子的醫術雖不敢說舉世無雙,但也屈指可數,我怎麼會不懂?」少女頗為自豪地說。
「廣寒子?哪里的廣寒子?」
「當然是玉虛宮的掌門道長廣寒子啊。」少女說這話的時候,一臉得意。
「那個以法術聞名天下的廣寒子道長是妳師父?」祁海之訝聲問道。
「是啊,是啊,就是他了!」少女樂得像什麼似的,她也要這麼出名,就像師父一樣……
「廣寒子道長也會听信謠言,覬覦藏人的《如意多輪經》?!」祁海之目不轉楮盯著少女,顯然並未相信她的話。
「呃……」少女臉蛋微紅。「我師父才看不上那些東西呢,是我……」她支吾著說。「是我在半路上听說,尋布寺的《如意多輪經》是天下至寶,就忍不住跑來試試運氣了……」
「半路?」努大嫂一直沒說話,這時忍不住發問︰「小泵娘,是我听漏了什麼嗎?妳要上哪兒?走了一半的路?」
意識到自己說話太沒條理,少女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笑著解釋說︰「也不上哪兒,就是隨便逛逛。」怕他們不懂,又補充道︰「我們玉虛宮每三年就有一次靈力修行,參加的人日後極有可能成為神仙,宮里的每個人都想參加,我也不例外。但師父說我心性不定,要我往西歷練……不過,說來真巧,上路沒多久就听說經書的事,于是跑來尋寶了。」
就這麼簡單?!「小泵娘,傳言可不能當真。」努大嫂總覺得眼前的她受了什麼人蒙騙。
「我知道,可我就想踫踫運氣嘛,萬一成了呢……」少女說著說著,覺得該介紹一下自己了,于是笑著點住自己鼻尖。「我姓甄,名小小,大小的小,你們叫我小小好了。」
「小小,去尋布寺偷書可不容易啊,何況妳身體尚未復原,還是趁早打消這個主意吧……」
看著身邊若有所思的祁海之,努大嫂還想再勸,甄小小卻眼楮泛潮,困乏地打了個哈欠。「我不怕,師父說我住在山上缺乏歷練,我……」她含糊說著,不但眼皮子控制不住地垂了下來,整個人也不知不覺滑進了被窩。
靠著一塊又冷又硬的糌粑,她在大風大雪中整整走了兩天,現在又講了這麼多話,她早就筋疲力盡了。
祁海之見小小睡下了,便轉身向努大嫂辭行。「大嫂,貧僧要回寺了,這小泵娘,還請大嫂多費心。」
「土登師父,這兒一切有我,你就放心吧。」
有了努大嫂的保證,祁海之騎上馬,離開了嘎貢村。
一開始,他還想著少女的事,可後來風雪愈來愈大,便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道路上--
這樣的風雪,大概還要持續幾天,就不知師父的身體,能否熬得過去……
第二章
甄小小雖然第二天就能看見東西了,但眼楮一直痛著,每當病情稍好,她就忍不住跑出門打听尋布寺的消息,結果眼淚老是不由自主地,滴滴答答流了下來。
從小到大,她沒生過什麼病,就算入藏後身體不適應高原環境,所吃的苦也不過是冷點、餓點,被這種延綿不斷的病痛折磨,還是頭一次。
幾天過後,雪終于停了,天上好不容易出了大太陽,甄小小坐在努大嫂打掃干淨的院落里,點著小腦袋瓜開始打盹……突然,她听見「啪」的一聲響,正覺奇怪之時,一個頗為清脆的女聲緊接著傳來--
「喂,妳就是那個被祁哥哥救回來的漢女?」
誰啊?好吵喔!
甄小小掀起腫成一條縫的眼簾,瞧見一個藏族少女,面帶敵意,手里握著根馬鞭,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拍擊著地面。
從沒見過這姑娘啊,她干嘛像老虎一樣瞪著自己?
「我問妳是不是那個被祁哥哥救回來的漢女,妳怎麼不回答我?」少女又問,聲音益發不耐。
「祁哥哥?」甄小小覺得莫名其妙。
「喔,是了,祁哥哥只能由我來叫,妳最多稱他一聲土登師父……不,是土登大師!」少女得意地睨她一眼。
原來是他!甄小小恍然大悟,旋即又覺納悶,她為什麼齜牙咧嘴地沖著自己嚷嚷,她是哪里惹到她了?
「是他救了我,有問題嗎?」
「祁哥哥是看妳可憐才救妳的,妳不許想入非非!」少女將頭揚得老高,手里的長鞭一記一記,敲得更賣力了。
小小直直地看著她,感覺好怪異,自己連土登師父長什麼樣都不知道,竟會被人冠上想入非非的罪名,實在……
「祁哥哥是敦洛活佛的親傳弟子,我呢,家里五代行醫,尤其我叔叔,是後藏第一大土司次仁多吉的專屬大夫,妳一個來路不明的小小漢女,憑什麼跟我爭?」見她不說話,少女以為她在裝傻,滿肚子的火氣更是高漲。
「哈哈,原來妳喜歡一個光頭和尚!」甄小小終于明白少女所言,忍不住笑彎了腰。
少女立刻惱了。「祁哥哥頭上有一寸長的頭發,他並不是光頭!還有,他是喇嘛。喇嘛,懂嗎?不是和尚!」
「有何不一樣嗎?清規戒律都要守……」甄小小有趣地笑,眼珠子突然一轉。「或者……藏人的喇嘛可以成親?」
「當然不行!」少女想也不想地大聲否認。「妳這個漢女不懂就別裝懂,真是氣死我了!」
沒來由地被少女一頓搶白,甄小小這就有些不高興了。「那妳剛才說那麼多干什麼?難道不是想嫁給他?」
「以後!我說的是以後!等祁哥哥還俗了以後!」少女失去耐心,尖聲大叫︰「祁哥哥家是康川地區第一大漢姓,他以後肯定要回家打理莊園的,才不會一輩子留在這里!」說著,又惡狠狠再瞪了小小一眼。「妳懂不懂啊?我們這兒的人做喇嘛,為的是識字明事理,才不像你們的漢人和尚,喜歡到處騙錢!」
少女目空一切、盛氣凌人的樣子,讓小小不爽到極點。
「我說怎麼會有人喜歡喇嘛,原來是看上別人的家產啊!這也難怪,我甘拜下風……」她眉一挑,故意慢吞吞地說。
少女聞言,氣得幾乎要跳起來。「妳不要血口噴人!」她氣急敗壞地道。「我喜歡祁哥哥,和他家家產多少,一點關系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