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洋洋灑灑,天地一片銀白,林慎在府門口下了轎,邊上就有人急沖沖追了過來。
「大人,林大人!」
穿著喜慶官服的他回頭望去,是一臉媚笑的工部侍郎。「這麼晚了還來拜年,秦大人,你不睡覺嗎?」
「不急,不急,下官是有要事稟報。」
要事?林慎睨他一眼,舉步要走。
「大人,下官得到確切消息,說是有人要對大人不利!」工部侍郎見他態度冰冷,趕緊長揖到地。
「想對本官不利的人到處都有,值得你如此大驚小敝?」林慎抬抬下巴,不冷不熱的語氣足以拒人于千里之外。
「可他不同,他一心想致大人于死地啊……」工部侍郎壓低嗓音忙不迭告密。「前任宰相馬行雲雖然告老還鄉,但為他鳴不平的大有人在,他的義子馬震天就是其中之一,這次他孤身潛入京城,為的就是要報復大人……」
「秦大人,要是本官沒記錯的話,馬老丞相曾是你的授業恩師。」林慎黑眸一閃,打斷他的話。
堡部侍郎愣了愣神,隨即趨前幾步。「下官對皇上和林大人赤膽忠心,決定效仿古人大義滅親……」
林慎大笑兩聲,不再看他,轉身進府。
朝廷腐敗,他又處在權利漩渦的中心,趨炎附勢、賣師賣友前來投靠他的人不計其數,工部侍郎說的好听,不過是想為自己留條後路罷了。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遇到切身利益,再正直的人也不得不向現實低頭,何況工部侍郎這類騎牆小人……
想想也滑稽,這些人一個個道貌岸然,可做出的事還不如程洛喜──一個被貶為奴、情願把大好青春浪費在馬廄里的嬌弱女子。
她好單純!
不,這哪是單純,根本就是「蠢」!
可問題是,看夠了一整天令人厭煩的虛偽面具後,他忽然想見見那個蠢得不能再蠢的傻姑娘。
「好大的雪,不知府里的馬是否照料妥當?」他情不自禁月兌口而出。
「習臨做事向來負責,大人盡避放心,適才屬下放馬時,還瞧見程姑娘在馬廄里……」身後一名隨從回答,見林慎忽然一臉怔愕,不知自己哪兒說錯話了,趕緊閉上嘴。
「大過年的,她在馬廄里干什麼?」
「屬下當時只顧拴馬,沒注意那麼多……」
林慎也不再問,踏著積雪走向馬廄。
戰天撐著傘緊走幾步,跟隨其後。
林慎停下腳步,接過他手中雨傘。「你們辛苦了一天,全都回去吧。」見戰天遲遲不動,他口氣略顯不耐。「你也回去,在府里還怕我走丟不成?」
「大人,秦大人的話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萬一有什麼閃失……」
「怕什麼!出事也好,我正好瞧瞧,哪些人笑得最開心?」林慎面無表情,轉身就走,戰天卻再也不敢跟上。
在主人身邊十多年,主人的性子,他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可是那個看上去並不出色的程姑娘,為什麼會讓見多識廣的主人青睞有加呢?
或許,這就是緣分吧……
看著林慎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視線中,他才招呼眾人各自回家。
走到寬闊的空地上,風雪呼嘯,手里的傘形同虛設,林慎干脆一丟了事,大步邁向馬廄。
夜深人靜,大雪模糊了周圍的景色,但馬廄中透出的光亮卻十分醒目,幾乎只一眼,他就看見了程洛喜縴細的身影。
餅新年了,她穿著一身粉紅的夾襖,腰上的束帶也是粉紅色的,與平時的樸素衣著有所不同,但及腰的秀發並未束起,而是長長披在身後,像飛瀉而下的瀑布,閃亮又惹人憐愛。
「乖喔,一個個排隊,不許搶!」
還沒走進馬廄,他就听見她清甜滑女敕的嗓音,帶著少女特有的柔軟,讓剛到門口的林慎不禁停住腳步,靜靜看著眼前嬌小忙碌的身影。
大半年了,他足足有大半年沒和她說過話了。
因為面子,更因為在下意識中,他希望她受不了在馬廄勞動的辛苦,哭著來求自己開恩。
可眼前……看著給馬兒喂食的少女,他知道自己不但錯了,而且錯得離譜,她根本就是樂在其中!
他忽然笑了,因為她的笑顏而心情大好。迫不及待的,他步履輕移,對著嬌柔的少女走去,直到觸手可及。
「阿黃,還沒輪到你呢,乖乖到後面去,不要惹我生氣喔!」
程洛喜分發著草料,忽然感覺背後有人,奇怪地回頭,驀地見是林慎,不由得怔住。
「你、你怎麼會在這里?」
也不知是不是太驚訝的緣故,她的臉兒漲得通紅,隔了好半晌才問道。
林慎黑眸炯亮,審視的目光凝在她的臉上。「這句話應該由我問,大過年的,妳不在家里陪妳娘,跑這兒喂什麼馬?」
「我一直陪著我娘呢,可想起馬兒過年也該拿紅包,就忍不住跑出來了,但大人貴體,怎麼會夜里跑到這里來呢……」
林慎不理會她的問話,一直目不轉楮盯著她看,總覺得眼前的程洛喜與往日不同。
忽然,他聞到她身上散發出的酒香。「妳喝了不少酒?」他湊上前去仔細再一聞,沒錯。
「還好……也就兩瓶女兒紅。」程洛喜掰著指頭數了數,忽然覺得兩人靠得太近,反射性地向後退開一步,沒想到腦袋撞上馬廄里的木欄,疼得她捂住後腦勺直叫。
「兩瓶還不多?!」看著怪叫的少女,林慎不知該說什麼好,自己為人堪稱聰明精明,卻始料未及喜歡這麼一個魯莽女子!
「人家在受罪,你怎麼幸災樂禍的啊?」程洛喜稍稍緩過疼痛,瞪著他嬌聲質問,看他一臉不以為然,只好挫敗地咕噥一聲。「當然不算多啦,馬大叔差不多喝了一斤白干呢!」
「馬大叔?」他心不在焉地問,覺得她柔女敕的臉頰比往日更加明艷。
他的目光讓程洛喜不禁又退後一步,身子靠在木欄上。「他是我的鄰居啦,很關照我和我娘的。」
听她酒後語氣嬌嗔,林慎心弦顫動,忍不住伸出手將她圈在自己和木欄之間。「妳這麼說,是在抱怨我對妳和妳娘關照太少嗎?」
他官服罩身,雍容氣度讓人驚嘆,程洛喜心頭微亂,側過腦袋不敢看他的臉,聲音含混道︰「你是主子,自然不需考慮奴僕太多。」
「對妳,我從沒當奴僕看過。」林慎盯住她的側臉,別有深意地說。
程洛喜錯愕地轉回頭,見他眸光熾熱,嚇得再度挪開,心口則因緊張而撲通亂跳。
敝了,眼前這人,她從來就有幾分討厭,可今天不知是不是酒勁上涌、腦子昏沉沉的緣故,她竟提不起精神對抗。
「妳放心,從明天起,我會特別關照妳們母女。」
伴隨低啞的嗓音,一張俊臉在眼前不斷放大,直到他的唇幾乎曖昧地落到自己唇上,程洛喜這才倏地回神,猛然推開身前的他,酒自然也醒了大半。
「謝謝大人抬愛,洛喜是帶罪之身,配不上大人……」說這話時,她彷佛感覺狂亂的心跳就在耳邊起伏。
克制住想吻她的沖動,林慎看著她,嘴角微微勾起。「配不配得上,好像應是由我說了算。」
「但……大人,奴婢有自知之明,奴婢就算下輩子投胎都配不上您,您千萬別那樣做,奴婢、奴婢感激不盡……」七、八個月前的前車之鑒,現在好不容易風平浪靜了,她可不想再鬧得雞犬不寧。
「我的寵愛多少女人求之不得,妳就這麼不屑?」林慎見她明明性情隨意,對自己卻視如洪水猛獸,怒氣陡然升起。「我決定了,我要妳做我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