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他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有這麼頑劣的一面!
「你——」陸雲歌憤怒之極,小嘴張張合合幾次,卻發不出半點聲音。那是她的一時氣話,氣話豈能當真,典型的小人!
「南宮公子,就算我真沒人要,那也是我個人的事,不勞您費心!」她強忍住心頭的怒火,咬牙切齒地說。
嚇!做丫鬟的人,脾氣居然這麼大?想到這一點,南宮燁斂起臉上的笑,雙眸炯亮,若有所思地打量她。
衣著雖然樸素,卻不見任何粗鄙氣息,仔細再看,甚至比他見過的絕大多數千金小姐都秀氣,尤其那張脂粉不施的臉蛋,初看平淡無奇,這會兒被橘紅的燭光一照,竟有一種淡淡的、耐人尋味的美……
今天這是怎麼了,居然會對一個陌生女孩有這麼多感覺?南宮燁一愣,臉色忽然變得非常難看。不過……目光仍停在陸雲歌身上,他告訴自己,是她的言行不同于尋常女子,才特別引起他的注意。
半晌,他終于看夠了,轉身向樓上走去。
「妳說的對,有些事不用我操心,但妳既然做了我的丫鬟,就該記好了,我這人喜歡安靜,不許妳在府里說長道短,更不許妳讓別的女人踏進小樓半步!」
後面那句話,是針對喜月今天偷偷模上他的床,前面那些則有警告的意味,或許在下意識中,他仍希望她和從前那些丫鬟不一樣。
陸雲歌卻被他丟下的話氣得差點跳起來。他當她什麼人,東家長西家短的長舌婦嗎?
看著即將消失在樓梯盡頭的頎長身影,她大聲追問︰「既然你不喜歡女人,為什麼還要貼身丫鬟?我是說,用小廝豈不大家方便?」
「該妳知道的,妳自然會知道。」南宮燁腳步未停,轉身進了房間。
真是太目中無人了!
陸雲歌知道自己要離開聚雲莊其實很容易,只要邁開步子走出去就行。趁著現在還來得及,回解劍山莊請罪,讓師父另派高明,那樣她就不必忍受南宮燁的陰陽怪氣,也不必擔心二叔叫她勾引他的事。
在解劍山莊雖然不受重視,但師父對大家一視同仁,她從沒有被漠視、被鄙夷的感覺,而南宮燁,頤指氣使高高在上,她不敢想象,真要給他當了貼身丫鬟,還有多少氣等著她受!
情不自禁邁開兩條腿,一步步向門口走去。再一步、再一步就可以跨出小樓,不用再看南宮燁那副惹人討厭的自負嘴臉了!
這時,一直放心不下的陸廣茂借口送東西剛到小樓門口,正好看見自家佷女一副想逃之夭夭的模樣。他趕緊手一伸,將陸雲歌牢牢扣住。
當然,他也不想讓人發現他的不尋常舉動,帶上門,拉著陸雲歌來到小樓西側的一片竹林里。
「妳怎麼不識好歹,想逃?逃哪里去?」看看左右無人,陸廣茂甩開她,壓低嗓音驚問。
開溜時被自家二叔逮了個正著,陸雲歌臉上有些掛不住了。
「二叔,他脾氣好壞,我受不了。」她一開口,才發現嘴里咸咸的,大概剛才太氣憤的緣故,嘴唇被咬出血都不知道。
二叔?陸廣茂一驚,連忙用手捂住她的嘴。
「在府里可不能亂叫!」他低喝,不忘回頭掃視四周。
讓雲歌做莊主的貼身丫鬟確實存了私心,可他並不想搞得人盡皆知,陷自己于不義。
「唔,知道了。」陸雲歌囁嚅著,不是因為心虛,而是覺得郁悶,彷佛有什麼東西堵在胸口,揮之不去。
她想起在解劍山莊的日子,師父生性隨意,沒什麼架子,從不勉強弟子做什麼事,大家各干各的,一個個忙得不亦樂乎,沒想到來到外面,連說句話、叫個人,都要小心翼翼,真是好不習慣!
陸廣茂這時也意識到自己過于緊張,松開手,清咳一聲道︰「雲歌,不是二叔多心,在府里做事難,二叔的總管位置又不穩,不小心不行啊……」
陸雲歌點點頭,表情悶悶的。她能理解二叔的心情,也知道他有難言的苦衷。但趕了大半個月的路,她的精力全花光了,覺得好累,實在沒辦法應對南宮燁。
「二、呃……南宮……」才開口,想起二叔叮囑的話,連忙將稱呼吞回,直接切入正題。「莊主他喜怒無常,我伺候不了,你還是讓我干別的吧。」說到最後,漂亮的柳葉眉微蹙著擰起,眉宇間淨是哀求。
「什麼?」陸廣茂又是一驚。「莊主都點頭同意了,妳想反悔?」他幾乎是貼著她的耳朵吼起來。也不想想,他費了多大勁才把她弄進南宮燁的院落,她竟敢臨陣月兌逃?
看著二叔冒火的眼楮,陸雲歌心虛地咽了口唾沫,兩顆眼珠子直往邊上閃。「呃,我不是這個意思啦……我是想……呃……換個方式為你和莊主效力……」
開啥玩笑,她才不敢讓二叔知道,她其實是想逃回解劍山莊呢!
瞪眼看著陸雲歌紅透的臉頰,陸廣茂哭笑不得,真不知該夸她能隨機應變呢,還是訓斥她的欲蓋彌彰。
「嗯,二叔,你剛才不是也說了,南宮……呃……莊主一連換了十六個貼身丫鬟,佷女不才,肯定會成為那第十七個。」陸雲歌非常謙虛地下著結論,心里又偷偷加上一句——源源不斷會有第十八個、第十九個被換下,原因很簡單,世上沒人能和那種極端自大狂待在一起!
「說來說去,妳還是不肯干,是不是?」事到如今,陸廣茂不得不擺出長輩的威風。
「妳以為現在還有妳選擇的余地?告訴妳吧,雖然沒簽賣身契,但在這兒,除非莊主將妳掃地出門,否則別想離開聚雲莊半步!」
真不該讓雲歌去什麼名門正派,本事沒學會一點,金龜婿也沒釣到,臭架子倒學個十足,是他失策,考慮不周,唉!
「可是……」
「別說了,馬上給我回去,離莊的事想都不要再想!」抓住陸雲歌的胳膊,陸廣茂拖著她正往回走,吱噶一聲,小樓側面的窗戶被打開,燭光中映出一個削挺的身影。
「陸總管,是你在下面說話嗎?」清爽干淨的嗓音在夜色中緩緩蕩開。
陸廣茂臉色一變,連忙仰頭回話。「回莊主,是屬下,老夫人讓我給您送點藥過來,我正在交代雲歌莊里的規矩呢。」
交代規矩?在竹林里?南宮燁眸光閃動,繼續注視著下面的情勢。
「雲歌,這是老夫人從水月庵主持那里求來的靈藥,每天睡覺前別忘了替莊主熬上。」陸廣茂從懷中取出一迭藥包,故意大聲說著,將它遞到陸雲歌手里,同時沖她擠擠眼。
陸雲歌當然明白二叔的意思,此時再不情願也不能拆他的台,只好硬著頭皮接下藥包,又眼睜睜看著二叔向南宮燁到了聲晚安後,躬身退了下去。
想到自己即將淪落到給南宮燁欺凌的悲慘命運,陸雲歌站在那兒,進不甘、退不得,不知如何是好。
南宮燁凝視著她——
清風、明月、修竹、佳人,景色是很美沒錯,但如果佳人不解風情,像只呆頭鵝的話,就不是這個味道了。
從踏入書房起,他手上雖然拿了書,眼前卻不斷飄過陸雲歌的身影,他不是個容易受影響的人——想把她屏除在腦海外,但……想起她倔強的神情,他又不禁猜測,究竟是什麼原因讓她來聚雲莊當個小小的丫鬟。
是家道中落,還是別有用心?或者……賣身葬父?腦中不知怎地跳出這個女人要賣身給他最常見的理由,南宮燁啞然失笑。
執掌南宮家近十年,凡事都在他意料中,實在無聊,就不知這個瞧上去有些不一樣的小女人,能否帶給他一些意外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