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在半個時辰前,帳篷里突然冒出個刺客,表妹又開始大呼小叫時,事情也就跟著鬧大了。
鑒于和親隊伍幾天前曾遭遇過一次土匪襲擊,這些天尉青荷自作主張和安雅互換了裝束。
「不管出了什麼事,都有我頂著,妳只要悶頭躲起來,沒人會對一個奴婢裝束的人起多大興趣。」
尉青荷想得簡單,可那個犯胡涂的安雅,一見刺客沖進帳篷,就嚇得忘記她的吩咐,扯著嗓子尖聲大叫起來。
「姐姐,快來救我啊,有人要殺我!」
真是存心找死!
眼見刺客愣了一下後便連人帶刀向安雅撲去,尉青荷急出一頭冷汗,想也不想地飛起一腳……
刺客手上的刀是被踢飛了,她的小腿也被狠狠劃了一刀。
習武之人難免磕磕踫踫,原本她並不會因為一點皮肉傷就遷怒于人,只是在趕走刺客後,她想讓安雅替她拿點紗布。
誰知安雅非但不幫忙,還含著眼淚楚楚可憐地對她說︰「青荷姐姐,我……我怕血!」說著,身子一軟,很夸張地倒下了。
看著姿勢優美倒在地上的表妹,尉青荷想哭都哭不出來。她拼死拼活為表妹賣命,表妹卻給她來這招!
她惱了,真的火了,如果不是記得對姨娘的承諾,她幾乎要拂袖而去。
也只是幾乎,事實上她是不會離開的,她知道自己要是真這麼走了,將會失去一個接近殷遠城的絕佳機會。
將安雅抱上床榻,她甩手出了帳篷。
她的情緒糟糕透頂,想吹吹風,讓纏在心頭上的那片陰霾消散。
近乎自虐地拖著受傷的左腿在荒灘上狂奔了好一陣,直到看見眼前這灘池水,才發現腳好痛,體力也撐到了極限。
半個多月的行程,加上之前兩個月一直奔波,不論是精神上還是身體上,她都深感疲憊。
此時的她不禁把氣出在羅皓王殷遠城身上,既然要娶新娘,派些兵卒來保護和親隊伍的安全會死啊,眼看就要到羅皓國的邊境了,怎麼不見有半個人前來迎接?
看樣子,安雅這個新娘子很不受重視喔!
想到這,她又不得不為表妹往後的日子擔心。
安雅的脾氣是有些讓人反感,可不管怎麼說,身為她的表姐,她並不希望安雅過得不幸福。
在這方面,她是感觸頗多的。
因為身上流有異族血的緣故,她覺得自己這二十一年來過得有夠失敗。
身為武林名家的父親對她不聞不問,相戀三年、已經談婚論嫁的男友也在不久前離她而去,雖然追究起來她也該負很大的責任,但男友冷劍秋的話卻還是傷透了她的心——
青荷,妳不懂,我們漢人最重孝道,妳身上有蠻子血,我爹娘是萬萬不能接受的,至于我們的婚事……還是緩緩再說吧……
什麼?蠻子血?她當時就氣得跳起來。
蠻子血又怎麼了?你以為當個漢人有多了不起麼?還不都是唯唯諾諾,一個個活得跟螻蟻一樣?!
說到激動處,她賭氣不理人了。
她希望冷劍秋能夠認錯,可回答她的,只是一聲悠長而無奈的嘆息。
礙于面子,她雖然覺得自己的話有些過分,卻沒有選擇回頭,同樣礙于面子,冷劍秋在靜默半晌後,終于選擇了離開。
也就在這個時候,她終于領悟到,情人間的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和現實比起來是那麼的蒼白無力……
三年的愛戀就此消失,她沮喪之極,如果不是師父派她去北方調查殷遠城,她幾乎要將自己放逐到深山野林里去。
接下這個極具挑戰的任務後,她的想法變了,她全心投入,想藉此抹去心頭的那份傷痛。
從小在中原長大,北方的一切對她來說相當陌生,陌生的風土人情,陌生的環境氣候,雖然幾年前安葬母親骨灰時曾去過一次藍頌國,可短短幾天的走馬觀花,根本不夠她看的。
淺淺的記憶中,只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她未來的表妹夫,殷遠城。
自五年前初涉江湖,她就一直听人說起這個名字,理由很簡單,他是北方大國的王,有著令人眩目的財富與權勢,他那身傳說中深不可測的武功,更讓江湖人羨慕萬分。
如果不是師父告訴她,她怎麼也想不到殷遠城居然是雷通元的傳人,而且即將成為她的表妹夫。
有時候,她不得不懷疑,師父是不是早就知道她和殷遠城有這層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關系,才會派她去調查他。
不管怎麼說,想起師父對自己的信任,尉青荷不由得提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
師父是武林大家,手下男女弟子眾多,絕大多數都是記名弟子,親傳武藝的少之又少,親傳武藝的女弟子就更少了,幸運的是,她就是師父為數不多的親傳女弟子之一。
尉青荷暗自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師父失望,只是……自己連殷遠城的面還沒見上,就已經被安雅磨得快沒了耐心。
她知道,安雅人並不壞,就是有些被寵過頭了,說話做事有口無心,倒不是故意和她唱反調,而是……
想著想著,她忽然有些同情馬上要娶安雅為妻的殷遠城了。
有著公主的頭餃,卻無半點皇家公主的威儀,殷遠城娶了這麼個妻子回家,可以預見,他的後宮里有得鬧了……
但,這又干她何事,要她杞人憂天做什麼?
尉青荷一愣,睜開眼楮,深呼吸數次,陰郁的心情終于慢慢減退。
也不知怎麼的,心思放松,腿上的傷口就顯得格外疼痛,她撕下一塊裙角,蹲在池邊浸了浸水,擰吧後小心擦拭著腿上的傷口,又取出隨身攜帶的金創藥,就用這塊裙角將自個兒的小腿包起。
做完這些,她仰頭看看天色,估計已經入更了,便理了理衣裙準備起身回營,一股不尋常的氣息卻在這時從她身後悄然蔓延過來。
尉青荷心頭一驚。
有猛獸!
對這方面她預感絕佳,不用回頭就知道,只有猛獸才有這種令人窒息的威勢,就不知在她身後的,是豺狼虎豹中的哪一種?
她再次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以往行走江湖也曾遇見野獸,現在的她不過受了點小傷,沒什麼大不了……
話雖這麼說,她的心卻在砰砰亂跳,尤其是在腰間模了個空,發現自己隨身攜帶的匕首,在和刺客打斗後留在帳篷里了,臉色終于有些發青。
沒關系,只要不是被狼群圍住就行,打不過她就逃!
鬢角的汗水一滴滴滲了下來,尉青荷咬緊瞬間蒼白的嘴唇,將頭扭了過去,眼前出現的情景卻令她驚詫萬分。
沒有猛獸,也沒有群狼,有的只是一個人,一個穿著普通皮裝的高大男人!
他是什麼人?竟能無聲無息欺到自己身後?
尉青荷警覺地瞪大眼楮,想看清來人的長相,但夜色太深,他又站在背光處,除了一雙深邃如潭的瞳眸外,什麼也分辨不出。
常在江湖上行走,尉青荷自認稱得上見多識廣,可在她的印象中,卻從未見過哪個人的眼楮能像他這樣彷佛天生具有魔力,看似深冷沉靜,實則卻有無數火焰在其中跳動,濃烈而狂野。
仰頭與他相對,尉青荷良久才發現這人看她的目光像在打量一件物品。
大膽狂徒,竟敢這樣放肆!
討厭他對自己的輕慢態度,尉青荷漸漸消停的怒火再度燃起。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三更半夜躲在別人身後的準不是好東西,說不定和先前那刺客還是一伙的呢!
腦中迅速做出判斷,尉青荷不顧來人身上的危險氣息,決定先下手為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