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孟千竹連忙搖頭,事實上,她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那是為什麼?\"耶律肆繼續逼問。
在他不容欺瞞的目光下,孟千竹猶豫片刻,終于咬牙說道︰
「我听說大遼的貴族小姐,每年秋季打獵前都有割人肉試刀的習慣,還有,你每次都會重賞人肉割得最多的貴族小姐。我……我以為你要拿我去給她們試刀,想著要是那樣的話,還不如早點自殺好,所以……備了把匕首,以防不時之需。」
听了她的話,耶律肆望向她的眼神忽然間變得很奇怪。
「是誰跟你這麼說的?\"
听出他語調的異常,孟千竹愣了愣。「是繡姿,喔,對了,那把匕首也是她給我的。」
耶律肆听了眸光一沉,出口的聲音變得更加古怪。「繡姿?她是誰?\"
「她是你府里的丫鬟呀!\"不解他說話的口氣,孟千竹頗為驚訝地回答。「兩年前我被你帶回將軍府時,整個將軍府里只有她對我好,所以我們就成了朋友。」
耶律肆不再說話,目光停在她身上好一陣,這才從懷里取出那把當年剌傷他、卻被他一直藏在身邊的匕首。
「這把匕首價值不菲,你以為是個丫鬟給得起的嗎?況且……」他用手指來回撫著刀身,緩緩說道︰「我們疊剌族的貴族小姐是有拿活人試刀的習俗,但在十年前,從我掌管族中事務後就已經廢除了,你說,我怎麼可能去重賞那些人肉割得最多的貴族小姐?\"
什麼?十年前?孟千竹頓時驚呆了。
這麼說,繡姿告訴她的一切都是假的?這把匕首上的毒也是她涂的?可是……她同繡姿無冤無仇,繡姿為什麼要陷害她?
听了孟千竹的敘述,耶律肆也在思考這個問題,但他的腦子可不像孟千竹那麼單純。
因為事關重大,他在仔細詢問孟千竹關于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後,大致作出了判斷——
如果孟千竹說的都是真話,那個叫繡姿的女人這樣做的原因只有兩種——要麼是為了報仇,要麼就是當時穆宗皇帝安排在他身邊的一顆棋子。
這其中,以後者的可能性最大。
照疊剌族的族規,他身為少族長,身邊的僕人、丫鬟全都是族里的奴僕,而契丹人等級分際深嚴,族僕若是謀害主人,可是要生殺活刮的。
他就不信,一個小小的族僕敢冒這麼大的險,謀害他這個少族長,除非……她背後有股強大的勢力指使。
這種事也有前例可循,五年前穆宗皇帝就對日連族做過類似的事,可誰也拿他沒辦法。現在穆宗皇帝雖然已歸西,但因為此事關系到孟千竹的清白,所以他決心將事情弄個水落石出。
于是,他急急帶著孟千竹返回祁安,又馬上派人尋找繡姿的下落。不久,便有消息傳來—
那個叫繡姿的丫鬟在耶律肆遇刺的第二天後,說是家中有事,便辭去在將軍府的差事離開了。那時的將軍府亂成一團,誰都沒有留意一個小小的女僕會玩什麼花樣,所以很快就放她走。
雖然這證明不了什麼,但至少是個有利于孟千竹的消息,耶律肆的心頓時放寬不少。在心底他又何嘗不希望,一切都如孟千竹所說呢?
當耶律肆執意將孟千竹帶上京後又過了一個月,有消息傳來,說是有了繡姿的下落,她就躲在祁安境內某個偏僻的小山莊里。
耶律肆一听到這個消息,沉著臉就要下令逮人,此時正在別院探望順兒傷勢的孟千竹知道了,連忙跑到前廳攔住他。
她的理由很簡單——
「不管怎麼說,那時在將軍府里就只有她對我好,我要去看她,我要親自去問她,問她為什麼要那樣對我。」
「千竹,和那種人沒什麼好說的,把她抓來審問就明白了,何必親自去呢?\"耶律肆不只一次的勸她。
但孟千竹就是不依,最後耶律肆拗她不過,只好將堆積如山的公事暫且放到一旁,陪著她一起到祁安。
九月的天空,太陽還是那麼耀眼,耶律肆站在一片山坡上,仰望蒼翠的層層山巒,心中感慨萬千。
想當年燕州大亂,十八歲的他跟隨爹爹一起清剿叛軍。那時的他青春年少,意氣風發,發誓要把大遼的旌旗,重新插遍燕雲十六州。
如今,前塵往事已如塵埃盡落,而他在兩度封為北院大王後,成功的喜悅和激動也早就煙消雲散。到頭來,他心中所想的,也不過是千竹一人而已。
孟千竹,這個他真心摯愛的女子,如果事實證明她確實是無辜的,那他是不是該為將來做些打算呢?
罷過午時,在隨行侍衛的帶領下,兩人沒花什麼力氣就來到繡姿藏身的那座小山莊,輕松找到了她。
兩年未見,孟千竹曾經想像過繡姿的模樣可能會改變很多。然而,當繡姿真的出現在她面前時,她那身全黑的寡婦裝扮還是讓孟千竹吃了一驚。
「你……相公死了?」
一時間忘了來這兒的目的,孟千竹月兌口而出。
被幾名侍衛拉扯著走出內屋,繡姿並沒有害怕,她挺直身子淡淡掃了一眼,仿佛對兩人的出現一點都不感到意外。
「見了大王還下下跪!\"
一名侍衛見她無禮,忍不住在她背後踢了一腳。繡姿頓時撲倒在地,腦袋磕在桌角上,殷紅的鮮血立刻順著她的額頭緩緩流下。
孟千竹驚恐地啊了一聲。
見隨行的侍衛如此莽撞,耶律肆不悅地皺起眉,揮手讓他們出去,叫風烈也到屋外等候。
當屋子里只剩下他、孟千竹和繡姿三人時,耶律肆剛想說話,就見孟千竹俯身上前,想扶起跌倒在地的繡姿。
「滾開,誰要你貓哭耗子假慈悲。」繡姿猛地推開孟千竹,孟千竹一個踉蹌,若不是及時被耶律肆扶住,只怕也要撞破腦袋了。
繡姿倔強地從地上爬起,將額頭的鮮血用手一抹,而後點上一炷香,自顧自的對著桌前的一座漆黑牌位跪下,口中喃喃自語。
「相公,繡姿馬上就能來陪你了,你高不高興?只可惜繡姿沒用,沒能殺得了他替你報仇。」
听到繡姿的話,孟千竹不由得吃了一驚,立刻忘記被人無禮推開的尷尬,驚問道︰「你相公是被人殺死的?\"
大概被孟千竹的問話觸痛了神經。「是!\"繡姿霍地站起,大聲回答著,又猛然回身,目光銳利的射向耶律肆。
孟千竹頓時感到詫異。瞧繡姿那副模樣,就好像耶律肆是殺害她丈夫的凶手,但耶律肆從來不亂殺人呀!
耶律肆也頗感奇怪,目光自然地瞟到牌位上,而當他看見牌位上「先夫耶律頡琿」幾個大字後,臉色驀地大變。
耶律頡琿——就是他初次遇見千竹時,受穆宗皇帝之命想暗害他的那個人,他竟是眼前這女子的相公?
「耶律頡琿是你丈夫?我怎麼沒听說他娶過妻子?\"耶律肆側過腦袋,不可置信地問。
「耶律頡琿當然是我丈夫!\"繡姿冷笑一聲。「說起來你這個少族長也真夠失敗,連三年前耶律頡琿跟個丫鬟私奔這麼轟動的事都不知道!也不瞞你們,那個跟他私奔的丫鬟就是我!\"
耶律肆看了繡姿片刻,仔細想想,好像是有這麼件事,不過他當時滿腦子國家大事,根本沒把精神放在自己部族里,于是點點頭,又問︰「那你知不知道我為何殺他?\"
「知道!\"繡姿昂起頭。「因為他奉了穆宗皇帝的秘令要殺你,所以你就先下手把他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