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肆當然也不忍心過于責備自己的貼身愛將,他哼了一聲,扭頭看向那名被風烈刺傷的黃衫女子。
一片觸目驚心的血紅頓時呈現在他眼前,黃衫女子胸前滿是鮮血,臉龐則痛苦地扭曲著,血色全失。
耶律肆皺了皺眉,正想派人叫大夫來替她療傷,眼角余光一閃,那名跪在一旁的紫衣女子瞬間吸引住他的注意力。
那是個身材窈窕的年輕女子,腰肢縴細柔美,背對著他,已經停止哭泣,頭垂向地面,兩只手緊握成拳,似乎在凝盡全身的氣力,不讓自己失控顫抖。
瞪眼看著這名紫衣女子縴細的背影,耶律肆腦中突然嗡的一響,感到自己的心在瞬間狂跳。
此時此刻,世間所有的一切皆可拋棄,他眼中只有這名紫衣女子。
耶律肆走近幾步,深幽難辨的眸光似乎想穿透她的身體。「把頭抬起來!\"他一字一句的說。
听見他的聲音,紫衣女子的身子微微一震,上半身挺起,臉仍垂向地面。
「我叫你抬頭!\"
耶律肆逼近她,語氣驀地加重,仿佛醞釀著狂風暴雨。
知道避無可避,紫衣女子咬住嘴唇將頭緩緩抬起。她的眼中蓄滿淚水,清秀的面容也過于蒼白,看在耶律肆眼中,卻有如耳邊響起一道驚雷!
是她,果真是她!
這究竟是一場夢,還是上天的安排?
長久系念的人就在眼前,耶律肆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向前踏出一步,正想抓起這個令他魂牽夢縈的女子——
「少主,讓屬下替你除了這名妖女!\"站在一旁的風烈忽然拾起地上的匕首,搶前一步朝紫衣女子猛刺過去。
匕首的寒光,讓耶律肆臉色驟變。
「住手!」
他狂吼一聲,想也不想的揮掌擊出,就見風烈在空中一個翻滾,失控的身軀跌落在幾丈開外的黃土地上,吐出一口鮮血。
周圍的侍衛和隨從都驚呆了,不明白到底出了什麼事。他們既不明白風大人為什麼一定要置這名嬌弱的漢女于死地,也不明白少主見到這名漢女,神情為何會變得如此古怪。
而整件事的始作俑者——孟千竹,也就是風烈要刺殺的紫衣女子,在剛剛的震驚過後,心竟奇跡似的平靜下來。
她緩緩仰起頭,面對耶律肆那張緊繃至極的臉,不知為什麼,她一點都不感到害怕,只是指著地上受傷的順兒,向他懇求道︰
「她是我的丫鬟,為我挨了一刀,求你救救她,並放過她,有什麼事沖著我來就好,別傷及無辜。」
听了她一番話,耶律肆心底陡然襲上一股火氣。
在她眼中,他難道是那種冷血的人?他難道只是那種不分青紅皂白、喜歡亂傷無辜的人嗎?
他凝著臉,回頭看了看痛苦不堪橫躺在地上的順兒,又看了看冒著冷汗掙扎坐起的風烈,再看了看圍在四周神情緊張的手下。最後,他直直盯住孟千竹,冷聲問道︰
「我為什麼要救她?我為什麼要放過她?\"
孟千竹一愣,眼神頓時黯淡。
她不該奢望的。在她兩年前如此傷他,刺傷他又從他身邊逃開之後,她怎能指望他善待她呢?
事實上,她早就想清楚了,他怎樣對她都不要緊,只是可憐了順兒,要是再不救治,說不定會賠上一條命……
想到難過之處,孟千竹眼中的淚水忍不住滴落,但她倔強地扭過頭,不願讓耶律肆看見自己傷心的模樣。
耶律肆眸光深斂的站在原地,雖然看不清她的臉,但她微顫的肩頭卻令他呼吸一窒。
他驀地回身,大手一揚。
「來人,去叫大夫,把地上的這個女人和風烈都看一看!\"
被他這麼一喊,圍觀的人群霎時清醒過來,抬人的抬人,叫大夫的叫大夫,一個個忙忙碌碌全都行動起來。
彷佛對周遭喧雜的一切視若無睹,耶律肆的目光透過層層混亂,牢牢定在孟千竹的身上。
直到現在,他仍無法相信自己的眼楮,她真的又出現在他眼前了!
兩年未見,她比從前瘦了些、也成熟了些。臉上的神色雖然有些憔悴,卻仍掩不住那清純中帶著嬌艷的面容,看在他眼里竟比從前美,更能吸引他。
她是不是都用這樣的面貌來吸引男人,再給人狠狠一擊呢?
長久的思念,乍逢的欣喜和憤怒,在耶律肆心頭掀起一片前所未有的狂瀾。那種又愛又恨的感覺,再一次將他的五髒六腑攪得七零八落。
他猛地抓住孟千竹的手,不顧她跪得已經站不直的腿,拖著她就往前走。
孟千竹被駭住了,不明白耶律肆突如其來的暴戾所為何來,但她強迫自己跟上他的步伐,強迫自己鎮定,忍住欲奪喉的尖叫。
她已經不是從前那個不諳世事的小泵娘了,她告訴自己,無論發生什麼事,她都不能崩潰。
「就地安營!\"將孟千竹粗魯的丟上馬背,耶律肆大聲命令。旋即甩開所有人的追隨,帶著孟千竹縱馬向西狂奔而去。
第八章
在一千人怔愣的目光中,耶律肆策馬狂奔有如颶風過境,眨眼間消失在遠處的山崗。對于他超乎尋常的舉動,手下的侍衛隨從都驚詫萬分,其中最著急的就數風烈了。
一把推開扶起他的侍衛,風烈追出幾步,頓足哀嘆。
他就知道,少主一見孟千竹那個妖女,肯定會管不住自己。他真後悔,後悔剛才的動作為什麼沒能快一些,哪怕是被少主殺了抵命,也好過眼睜睜看著少主又被那妖女蠱惑!
風烈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打從再見到孟千竹的第一眼起,耶律肆整個人、整顆心都亂了。
他曾以為經過兩年的沉澱,他的心智已更成熟,神經更加堅強,就算泰山崩于頂,也會面不改色。
但直到見到她後,他才知道太高佔自己了。在她面前,他情緒的堤防薄得就像一層紙,禁不起半點風浪!
有時想想也奇怪,他耶律肆指揮千軍萬馬,勇冠三軍,去年在不動聲色的情況下,還幫著當今聖上奪取皇位,展現出的謀略和膽識都令人嘆為觀止。但怎麼一見到眼前這小小的漢女,就一點辦法也沒有?
想起她假裝迷路混到他身邊,將他弄得神魂顛倒後又把他剌傷,還在匕首上喂了劇毒,差點讓他命喪黃泉,此刻哪怕將她碎尸萬段也不為過。
可是……他耶律肆可以看穿天底下所有人,可以罰盡天底下所有人,卻獨獨對她束手無策,甚至無法對她怒目而視。
說到底,只因在內心深處,他對她的感情從來就沒有改變!
可以毫不夸張的說,在他人生這三十年來,盡避他有過不少女人,有無數的女人可供他挑選,但她卻是第一個觸動他心弦的人,讓他發自內心的感到渴望,情不自禁的就想要她。
他想要她。
對,就是想要她,不論是兩年前還是現在!
在經歷了兩年的分離後,這種感覺不僅沒有減退,反而越積越深,就像藤蔓一樣緊緊纏在他心間。
說起來令人汗顏,他,堂堂大遼國北院大王、疊剌族少族長,可以挑盡天下美女,卻偏偏對孟千竹這個漢女如此傾心,如此盲目,如此痴迷!
讓他哭笑下得的是,自己喜歡她也就算了,在他心底,又執著的希望她也能同樣喜歡他,這給他帶來無限的煩惱……
想來想去,還是該和她好好談一下,但他不願意在大庭廣眾之下,像對簿公堂一樣的質問她。
所以,他才會不假思索的騎馬帶她出來。或許……潛意識里,他還是希望他們能像兩年前那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