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月色明亮,灑在寂靜的大地上有一種奇異的美。
北胡皇宮西側觀景台,兩道修長的身影在清幽月光中愈見挺拔,那是北胡王夏明霆,和為了他的婚事不遠千里從邊關趕回來的十二王爺夏明儔。
「皇兄,我總覺得你這次立後過于草率。」明知兄長大婚在即,夏明儔還是忍不住提出最後的諫言,不同于平日的玩世不恭,臉上難得正經。
他實在不明白,素以沉穩睿智著稱的兄長,怎麼會在立後這種大事上,像中了邪似的,竟然不顧所有人的反對,一意孤行。
草率?挑眉望著身邊的弟弟,夏明霆含笑不語。
「皇兄……」
夏明儔還想說什麼,夏明霆輕輕擺了擺手,打斷他的話。
「你還小,不懂得男女在一起的那種感覺,我現在總算明白,當年二皇兄為了自己心愛的女人而舍棄太子之位的心情。等你以後遇到心儀的女子,你就會明白我今日的所作所為。」
望著兄長那張淡然的臉龐,夏明儔不禁啞然。
十五年前他雖然還小,但也知道二皇兄夏明桐舍棄太子之位,在北胡所鬧出的軒然大波。很多時候他甚至在想,如果不是八皇兄在某些時候,像極了父王最欣賞的二皇兄,父王大概也不會在臨終前,讓當時剛滿十六歲、還羽翼未豐的八皇兄繼位吧。可今天八皇兄都這麼說了,他還能說什麼?
「既然皇兄心意已決,臣弟也無話可說,那臣弟就不打擾皇兄休息,先行告退了。」走開幾步,夏明儔想了想,忽然又回過身,目光牢牢地望住夏明霆。「雖然臣弟對皇兄這次立後采保留意見,但皇兄既然決定了,臣弟就永遠站在你這邊支持你。」
能夠得到弟弟的認同,夏明霆頗為高興,他深深吸了口氣,幽邃的眸光不知不覺從弟弟遠去的背影上收回,再一次穿越層層夜色,投向深藍的天幕。
他臉上的神情雖然還算沉穩,一顆火熱的心卻怎麼也靜不下來,腦子里更是不由自主的,塞滿那個令他魂牽夢縈的小人兒。
這三個月來,他獨自一人,在清冷的月光中熬過多少個不眠之夜,早已經記不清了。
事實上,如果不是北胡習俗認為,未婚夫婦在婚前見面會招來不祥的話,他早就拋下所有公事,親自迎娶他的三公主,哪像現在,還得一個人苦苦忍受著寂寞的煎熬?
不過話又說回來,雖然他的人沒有陪在她身邊,可他的心,卻一直緊緊與之相伴。這些日子,每天听手下詳細匯報她在驛館中生活的點點滴滴,是他一天最大的享受。
尤其得知他的心上人,將他送的東西,如寶貝般珍藏在身邊,他就愈發迫不及待的想見她。
現在好了,望梅止渴的日子總算快要結束。
明天,從明天起,她將會是他的妻,是他一生中最親密的人,將會和他一起走過人世間的風風雨雨。
月光照著他的臉,他的心在清輝下微微發燙。
想到明天就能如願以償,想到明天將會有一個浪漫無比的新婚之夜,此時的夏明霆,實在有些等不及明天的到來。
既然是北胡王的大婚,規模之大可想而知,且不說浩浩蕩蕩、仿佛遠征大軍凱旋而歸的迎親隊伍,單就響徹雲霄的鞭炮聲,和漫天飛舞的彩紙飄帶,就夠弋雅城的百姓津津樂道好一陣子了。
不同于普通百姓流露在臉上的好奇相興奮,夏明霆挺拔威嚴地立在皇宮門前,眼楮清冷地望向前方,身後則是一大幫穿著喜慶吉服的文武百官,和各國使臣。
夏明霆沉靜的臉上看不出一絲表情,但內心的狂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雖然他貴為北胡的君王,但說來說去,也不過是個沉溺在愛戀中,無法自拔的普通男子。
其他的都不用提,就說現在吧,按照宮里的規矩,他根本不必親自站在門口迎接新娘,但為了鞏固新娘在北胡的地位,也為了能早點握住那雙嬌柔的小手,他選擇了在晨風中苦苦等待……
時間在太陽的升騰中一點一滴流逝,不知過了多久,前方終于響起震天的鑼鼓聲,在無數宮娥采女、侍從護衛的簇擁下,迎親的鳳輦穩穩的停在皇宮門前。
新娘子到了,總算可以正式開始婚慶的各項事宜,守候的人們都長長地舒了口氣,尤其是站在夏明霆身側的十二王爺夏明儔,早就對這個讓八皇兄神魂顛倒的新娘子好奇不已。
嗯?新娘子的腰肢看上去還真縴細,難道這就是八皇兄不顧一切,喜歡上她的原因嗎?
看著新娘子被兩名女官小心地從鳳輦上攙扶下來,夏明霆也長長舒了口氣,可下一刻他不禁呆住。
才三個月沒見,三公主怎麼就長高了許多?果然之前是個尚未長大的小女孩,思及此,他莞爾地笑了。
不過,看著娉娉婷婷朝他走來的新娘子,他的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陌生感覺。
會是因為她將腰束得太細,而扭曲了平日走路的姿勢嗎?
不及細想,他快步上前,關切地從女官手中扶過嬌弱無比的三公主,不禁擔心地問︰「愛妃,今天的婚禮儀式可要花一整天的時間,你腰束得這麼細,會不會不舒服?」
雖然她不辭辛苦為他束腰令他感動,但他並沒有忘記,上次她就是因為腰束得太緊,而差點昏倒在樹林里。
「只要王上喜歡,臣妾再辛苦也值得。」被他溫柔握住雙手,孟天媛覺得人生的幸福莫過于此,她感激涕零地說。
她話音未落,剛剛還一臉關切的夏明霆倏地變了臉色。
這不是「她」的聲音!雖然這個女音听起來相當清脆悅耳,但肯定不是「她」的聲音!
不敢置信地,他的視線落到她手上,那是雙非常縴細的手,十指蔥白,保養得很漂亮,卻不像「她」那般圓潤可愛。假如說身高還能在短時間內長高的話,那聲音和手形在突然間改變,就十分可疑了。
腦子里突然冒出新娘子被人掉包的恐怖念頭,夏明霆眼楮危險地眯成一條縫,眸光銳利地掃向身邊的新娘,恨不能一把掀起覆在她頭上的大紅蓋頭,看看這名女子究竟是誰。
可理智馬上制止住他。
他不能,至少現在不能掀起這個蓋頭,且不說萬一真是「她」的話,「她」的情形會有多難堪,就算不是「她」,「她」和蘭紇也月兌不了關系。許多事情還是私下解決比較好,一旦在大庭廣眾下鬧了開來,就不好辦了。
想到這,他狀似漫不經心地抬起手,拂上新娘的腰,只听「啊」的一聲輕吟,新娘子忽然腿一軟,整個人往前倒去,頓時跌入新郎及時伸出的臂彎中。
「公主──」
走在附近的幾名女官驚叫著,想上前攙扶,卻被抱著三公主的夏明霆出聲制止住。
「新娘子身體不適,要休息一下,婚禮暫停。」冷峻的目光掃過四周,他一臉嚴肅地說,而後大跨步消失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
當夏明霆抱著三公主走進寢宮時,輪廓分明的臉上盡是一片淡漠。「出去!」他對著正在宮內忙碌的幾名宮女冷聲吩咐。
雖然非常奇怪,王上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抱著新娘回到寢宮,可瞅瞅王上那張如冰般僵直的臉,那幾名宮女都沒敢說話,一聲不響地魚貫而出。
將懷中昏迷不醒的新娘放上床榻,夏明霆仿佛如臨大敵般,冷著臉將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去,掌心里全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