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聖上,各國使者久候不見,都有些急了。」那個金牌帶刀侍衛又不知從哪冒出來,正要跪下稟報,在見到眼前的情形時又是一愣。
怎麼回事,王上懷中居然抱著一名年輕女子?
啊!董小盈驀地回神,悶聲不響,猛地把頭埋進夏明霆懷里。
糟糕!他又闖禍了!什麼也下用說,那名倒楣的侍衛慘白著臉,扭頭就跑。
「他、他沒有看到我的臉吧?」不知過了多久,董小盈抬起頭,心虛地吞了口唾沫,有些艱難地問。
「應該沒有。」扶起她,他還是那句話,順便牽住她的手。「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
他離她是如此的近,董小盈可以感受到他的氣息停留在她的發梢,她甚至可以听到他的心跳、感受他身體的熱度……
仿佛被燙著般,董小盈扭捏不安地站在原地,眼楮直直望著地面,不敢看他的臉,更不敢與他的目光相對。
「哦,我忘了。」夏明霆輕輕放開她,眸中揚起一片祥和的暖意。「還是老規矩,你先回去,我在這里再待一會兒。」
胸口驟然漲滿莫名的感激,她抬起頭看了他一眼,轉身就往回跑。跑了幾步,又忽地停下,壓抑住紊亂的心跳,回過頭沖著他甜甜一笑。
「謝謝你。」這一次,她總算沒有忘記謝他。
第四章
月上中天,光影如水。
夏明霆了無睡意,獨自在花園里信步而行。連續幾天沒有見到三公王了,他的心緒微亂。
寧靜的子夜,無聲無息,除了在空曠中顯得寂寥的腳步聲外,便是他自己不時發出的輕嘆聲。
記憶中,像過生日這種小事,他從來不當一回事,每年都是草草敷衍一下便抽身而去。
哪像今年,又是看各國公主獻藝,又是在皇宮中宴賞朝賀的群臣使者,到現在夜已闌珊,他還毫無倦意的一個人在花園里徘徊,腦中盡是她窈窕的身影。
為了一個女人如此掛心,這還是第一次吧?
一直以來,整日躬行節儉忙于國事的他,從沒把注意力放在女人身上,更沒在女人身上下過什麼工夫,即便是邀請各國公主參加他的生日宴會,也不過是應那些大臣們的要求罷了。
「王上,您年紀也不小,早該立後了。」那些古板的老臣們在他面前苦苦哀求著,大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味道。「要不然,臣等百年之後,有什麼面目去見九泉下的先帝啊?!」
每年都是這套說辭,就不能換點新鮮的?
他本來想說,那些女人一個個裝模作樣,看得他一點興趣也沒有,要他立後,總該讓他挑個順眼的吧……可是,當看到眼前一張張跪地苦諫的臉,他也只能嘆了口氣作罷。
苞他們說了也是白說,夏明霆有些無奈地想,當個君王並不容易,根本不像世人想像的那般,能夠為所欲為。
就像三天前的狩獵大會,他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受人矚目,若要做個盡職的主人,就該好好將心思放在會場上。
可是,一遇見她,他就像著了魔般,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控,先是情不自禁的去找她,再來就是視線莫名其妙跟著她走。
她笑時他高興,她難過時他也傷心,尤其當看到她柔美的小手被琴弦劃破的那一剎那,他的心竟沒來由的一陣揪痛。
所以,當他遠遠看見她捂著嘴,悄悄溜出去時,他也不加思索地沖動跟過去,根本不顧滿場的賓客。
此時的他,不再是平日里威嚴森冷的北胡王,而是一個滿腦子塞滿她,一心只想陪在她身邊的人。
他這是怎麼了?想到自己的失常,夏明霆苦笑一下,過于冷硬的唇角,浮起一抹淡淡的自嘲。
再次回到高台,通明的篝火照亮了整塊空地,各國的使者們互相招呼著,興致勃勃地談論說笑,董小盈也夾在他們中間坐著。
距離太遠,他看不清她的臉,只能看見她有些困乏,靠在一個華服男子肩上,他的心,竟然遏止不住地感到酸澀。
辛苦了一整天,她大概累了吧。
他一邊為了這個發現而心疼,一邊又莫名其妙地不喜歡她和別人那麼親近。即使,他知道那個被她靠著的人,應該是她的兄長,但他仍固執地希望,那個被她依賴著、給她溫暖的人,是自己。
帶著自己也說不清的復雜心情,他借口天色已晚,稍後還有夜宴,便不怎麼有風度地結束了這場郊外狩獵。
接下來的夜宴,董小盈並沒有參加,這幾天的宴會,她也沒有參加,蘭紇太子孟天放的解釋是,她在狩獵大會結束後的回城途中不小心扭傷了腰,正虛弱的躺在床上休息。
听到這個消息,他突然很想殺人,很想殺了那個到處放出風聲,胡說他喜歡細腰女人的家伙。
抬眼望著天邊那勾新月,他緩下腳步,高大的身形融在月光中,顯得朦朧。
算了,還是去看看她吧,如果不親眼看看她,惱人的月光只怕又會照得他一夜無眠。
避開守夜的侍衛,他偷偷溜出北胡皇宮,順著筆直的大道飛奔而去,不一會兒就來到蘭紇驛館。
此時,長夜已深,驛館內靜悄悄的,只有東邊一座小樓還亮著一點燈火,在深深的夜色下,格外顯眼。
依她三公主的身分,應該住在驛館南面的廂房里吧,夏明霆猜測著,幾個兔起鶻落便向南奔去。
萬一被人發現他堂堂一個北胡君王,竟像個夜行賊,半夜三更在蘭紇驛館內飛檐走壁,他該怎麼解釋?
途中,他想起這個問題,不禁啞然。真不敢相信,像這種瘋狂的事,他竟然也做得出來?
藉著風吹草動的掩護,他飛身掠過幾個回廊,卻在路過一處庭院時,忽然收住腳步,因為他听到了一聲悠悠長長的嘆息。
听起來好像是她的聲音,心中驀地一驚,他連忙閃身躲在一棵樹下,側眸向院中那座涼亭望去。
四周沒有燈火,但月光很亮,足以讓他認清她的臉。
穿著件輕柔的紗裙,董小盈披散著一頭秀發,清純中帶著嬌俏,正手托香腮,獨自一人坐在亭中的長椅上,望著亭外的池塘,默默發呆。
引人遐想的月夜少女圖,讓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加速著,可馬上,他不悅地將眉頭蹙起。
既然,她現在在亭子里坐得好好的,又為什麼謊稱扭了腰,而不參加這幾日的宴會?
黑亮的眼眸中掠過一絲幽暗,滿月復疑問的夏明霆從樹下緩緩走出。
大概听到了腳步聲,董小盈微微動了子,有氣無力地說︰「秀薇,我不是說了我睡不著嗎?想一個人靜靜,你不用管我,自己先去睡吧。」
事實上,從狩獵大會回來後,她一直處在恍惚狀態中。只要一想起夏明霆在大庭廣眾之下為她解圍、想起他寬容中帶著疼愛的眼神、想起他在林中安慰她的話語,她的心就像一池被攪亂的春水,再也不能自已。
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不知怎麼的,她對他很好奇,一想起自己曾經靠在他的懷里,她就覺得體內的血液止不住地翻騰。
但是,他和她,有可能嗎?
他是高高在上的北胡王,他的婚姻當以國家大業為重,而她──只不過是個有著一半漢人血統的小柄郡主,且不說他們身分上的差距,單說爹爹那一關,就過不了。
所以,當大表哥要她再以蘭紇國三公主的身分,代替三表姐赴宴時,被她興致缺缺地回絕了。
不是她不想見他,而是見了又能如何,只徒添傷感罷了。
籠罩在一片近似失戀的惆悵中,她痴痴的在屋子里坐了許久,又心煩意亂的在床上翻來覆去。